这是高中最后一次春游了,大家都显得很兴奋。
可对于他们四个来说,这是他们相遇的第一次春游。
涅火在班里看见许舟的时候很惊讶,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来参加春游。
大巴车启动,到达游乐园。
同学们纷纷跑下车,解散后就欢呼着往里跑,一点都不像是高中生的样子。
大家被允许穿自己的衣服,涅火和季颜也罕见的穿了裙子,终于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表情。
正值夏日,涅火穿了一件白色连衣百褶短裙,外面披上牛仔外套,散着头发,乍一眼看上去青春活力,根本看不出来在副本里有多狡诈。
季颜穿着黑色短袖和金属吊坠,配上黑色短裙加上白色短款外套,背着银色饺子包。
解散后大家自动分散,和好朋友一起体验游乐园项目。
四人一起坐过山车,玩大摆锤和海盗船。
进鬼屋的时候四人格外淡定,最危险的是突然冲出来的Npc,很容易被谁揍一拳,四人玩的口干舌燥,半个游乐园都被玩了个遍。
走进一家饮品店,清新的装潢配上外面绿树上的蝉鸣,加冰的饮料被塑料吸管搅拌,手里拿着巧克力冰激凌,夏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涅火低头选饮料,身后顾客在店里看饮料样品。
一个手机悄悄伸到了涅火身后,手机摄像头不断下移,渐渐移到裙底。
她抬眼,察觉到身后的人好像不太对劲。
她刚要回头,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她的裙子,另一只手抓住偷拍的人,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干什么呢!”
涅火转过头,看见了花鸢的侧脸。
“我都录下来了!”杨问意举着手机,拍摄偷拍者的脸。
偷拍者用力甩开花鸢的手,愤恨的瞪了她们一眼,扭头就跑。
“诶!站住!”杨问意想都没想就追了出去。
涅火看着花鸢的脸,笑了笑。“谢谢。”
花鸢这个人每回都能赶在涅火之前出手,无论是闹鬼还是偷拍,她总是先一步出来打抱不平。
阳光吹拂过花鸢的发丝,好像她在闪闪发光,或许不光是阳光,在涅火的心里,她就是发着光的。
“没事他没拍到。”花鸢转过头拍了拍涅火的肩膀,笑着安慰她。“拍到了也没事,整得跟谁没屁股一样。”
涅火笑了出来。“我没事。”
“等着杨问意追到他就报警,必须把他送警局去。”花鸢义愤填膺,恨不得把偷拍的人手撕了。
“好。”涅火答应着,把手里的饮料递给花鸢。“谢礼。”
“哇塞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芒果味的!”花鸢惊喜的接过饮料。
“因为你天天偷带芒果干吃啊。”涅火拿起剩下的四杯饮料往外走。
“放心吧,准给你抓到。”花鸢跑出去追赶杨问意,看看到底抓到了没。
涅火把饮料分给剩下的三人。
“刚刚怎么了?”季颜拿着饮料,看向杨问意跑远的地方。“刚刚杨问意追着一个人跑了。”
“哦他啊,抓到了一个偷拍人裙底的。”涅火把吸管插进饮料里。
“拍的谁?”许舟看了看涅火的裙子,心里出现一个不好的想法。“不会是你吧?”
涅火吸着珍珠点了点头。
于池转头就要往那个方向走,涅火直接单手给他拽了回来。“少折腾了,杨问意已经追过去了。”
涅火转过头发现季颜和许舟已经朝那个方向走出了一大段距离,她一手拉一个又给拉回来了。
如果真让这仨追上去,就不止是报警了,可能就是暴力冲突了。
在饮品店的拐角处,一个阴影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漩涡。
漩涡逐渐扩大,涅盘从里面走了出来,黑袍战斗服和这里宁静祥和的气氛格格不入,他还单手抱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皮肤惨白,头发也是雪白色,长相甜美可爱,身上穿着白色蕾丝的裙子,只敢抓着涅盘的黑袍,不敢抱着他的脖子。
周围的人看不到两人,这次甚至连涅火都毫无察觉,她都看不到涅盘和女孩,这次涅盘屏蔽了所有人。
他们在阴影里,窥视着这一切美好的景象。
“她就在那里。”涅盘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涅火身上离开。“于池也在。”
“妈妈爸爸都在。”女孩睁开眼睛,声音止不住的虚弱,还是牵起嘴角,露出了那个熟悉的笑容。
“如果现在回去,你还能活。”涅盘微微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孩。“黄薇。”
“我不叫黄薇,那不是我的名字。”女孩语气不容怀疑,眼睛一直盯着涅火和于池。“我叫于小小。”
涅盘重新把目光放在涅火身上,她还在很开心的和别人聊天,讨论着下一个要玩的项目是什么。
“主,您也觉得我这么做不对吗?”于小小一眼都不愿意从涅火和于池两人身上离开,现在对她来说,少看一眼是一眼。
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他们了。
“如果我说不对,你就会回去吗?”涅盘声音冰冷,另一只手也扶稳了于小小,怕她掉下去。
“不会。”于小小咳嗽了一声。
“既然决定好的事情,还要问我干什么。”涅盘说道。
“难道不问我值不值得吗?”于小小笑了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
“值得。”涅盘却回答了这个问题。
涅盘或许早就知道答案,在他还没有带于小小过来的时候他就问过于小小。
“违背世界法则是要接受惩罚的。”
涅盘低头看着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于小小,浑身是血,身上的衣服已经满是破洞。
“如果你执意要见他们,你的身体就会慢慢衰弱直至死亡。”
“只要能见到他们就好。”
于小小忍痛爬起来,跪在地上,眼里满是虔诚,双手合十。
“主,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哪怕是生命?”涅盘问出这个早就知道答复的问题。
“哪怕是生命。”于小小抬起脸,上面全是乌青和血渍。“我的生命早已经没有价值了。”
她顿顿,自嘲的笑了笑。
“我早就不想活了。”
“如果我出生的时候是个男孩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如果我很有钱,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低下头,温热的眼泪打湿了上衣。
“如果我的父母,真的是他们。”
涅盘没有说话,伸出手把于小小抱起来,在接触的一瞬间,于小小身上破旧的衣服被换成了精致的裙子,脸上的血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伸手遮住了于小小的眼睛,带着她走进了漩涡。
于小小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抱着她的涅盘,平日里平稳温暖的身躯,竟然慢慢蜷缩起来,捂着她眼睛的手也颤抖起来。
涅盘整个人都在发抖,却又极力忍耐着,不想让她看出来。
最终睁眼,出现在了这里。
于小小贪恋着还能看见涅火和于池的时间,能感觉到自己体内万箭穿心的痛苦,但是她笑着,没有哭。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贴在了涅盘的胸口,手只能无力的抓着黑袍,她本以为涅盘会推开她,但是他没有。
她还记得她在副本睁眼的时候,发现血蒙蒙的一片,她以为自己被关起来了,用力挣脱往外钻,她把束缚扒开了一条大口子,伸出手要逃跑。
她记得父母会把她关起来打,她不知道这次又会承受怎样的酷刑,害怕棍棒再次落在身上,害怕疼痛又会笼罩她的心头。
这次她以为又是要迎来一顿毒打,所以她拼了命的往外跑。
手在伸出束缚的那一刻,变成了她原本的手臂大小,而停留在束缚里的身体还是小到不可思议。
她没有停下,继续往外爬,身上沾满了血,但是她不清楚到底是谁的。
口子被越撕越大,她望见了曙光。
她爬了出来,却看见还是熟悉的屋子,只不过是变得整洁多了。
她恐慌,畏惧,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不敢回头看。
没有看见身后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上伤口的于池,没有看见于池伸出想要挽留的手,而是一意孤行往外跑,从跌跌撞撞到越跑越快。
她四处躲藏,四处逃避,不知道躲到了什么时候,直到撞上了涅火。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叫出口了“妈妈”。
涅火显然不知道她是谁,十分警惕的看着她,满脸疑惑。“谁是你妈?”
她抱着涅火的腿。“你呀。”
“我才十八上哪当你妈,我要是你妈你爸就该判刑了。”涅火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她弄脏的腿。“你认错人了。”
她失落的松开手,继续躲藏。
小鬼发现了她,掐着她的脖子扬言要杀了她,她看见一片火光中,涅火抱住了她,唤了她一声。“小小?”
从这个时候,她有了新的人生。
她的名字不再是受尽折磨的黄薇,而是被爱包围的于小小。
她以为这里是现实,她以为她真的带着记忆重生了。
但是到她变成了小鬼的附身,从楼下飞上来的时候,看到满地都是玩家的尸体,只有涅火还抱着于池,她才顿时明白。
这不是新的人生。
这是主为她编织的一场美梦,是逃离现实的短暂游戏。
她才明白,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还是那个黄薇,她没有变。
涅火和于池笑着站起来叫她的名字,那样情真意切,那样恋恋不舍。
他们的背后出现了漩涡,她也明白,涅火和于池舍不得离开她。
但是她不可能和他们在一起,她必须做出取舍。
不能用他们前途光明的幸福未来,来换去救赎她一个活在地下偷窥别人幸福的老鼠,这样不值得。
她抬眼,用力控制着这副不属于她的身体。
“再见了。”
“我不存在的父母。”
她用力把涅火和于池推进漩涡,就这样看着两人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的意识也消散,再次睁开眼,还是凌乱的房间,还是父母的争吵。
离开了他们,再也没有人唤过她一声于小小。
如果一直活在痛苦里,可能会麻木,会习惯,会接受会适应,但是她已经尝过了甜头。
她体验过真正正常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子,对比更加明确,现实巨大的反差让她无法接受。
总会在狭小的房间冰冷的床上掉下眼泪,夜里梦中总会出现涅火和于池笑着的脸,总会想起那一声声于小小。
后来记忆里的脸庞逐渐模糊了,她也记不太清涅火和于池的声音了。
好像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甚至都要怀疑这些是不是一场梦。
忘记一个人,会最先忘记声音。
那个夜晚,她被父亲侵犯后倒在地上,她还想再回忆涅火和于池的声音的时候,她猛然发现,她想不起来了。
她不记得他们的声音了。
她马上就要把他们忘了。
所有的幸福和快乐,离她而去后又要抹除她的记忆。
她没有办法,她愤怒,悲伤,恐惧,都无济于事。
漩涡出现了,黑色的高跟靴子踩在了她面前肮脏的地板上,黑袍飘起。
主降临了。
她抬起头,许下了愿望。
主告诉她后果和代价,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只愿再最后看一眼不存在的父母,跨越千山万水,突破世界的法则。
终于,在这里,她又望见了他们。
涅火笑着,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愣住了,迟疑又不敢相信的叫出了那个名字。
“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