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一路向西北而行。
西北疆土与盛京地带不同,行路半个多月,一路景物从绿树秀水转为沟壑丘陵。
魏锦书踏上西北边关土地时,满目所及是连绵沙丘。
北风卷起漫天黄沙,四周景色粗犷而苍凉。
西北荒漠覆盖,守军和百姓们以以附近绿洲水源为点,连线成片,居住在此。
军队所在的雁鸣关便是边疆最大的一处绿洲。
这座城池刚从敌军手中拿回来不久。
接连几次的胜仗,令将士士气大增。
而皇后的到来,又让全军士气更为高涨。
在堵截缴获敌军的大批粮草后,明阑在杜鸿等人的建议下,召开庆功宴,犒赏三军。
宴席上,明阑举杯起身,面向台下众将士高声开口。
“此前,我军将士披星戴月,戍卫边疆,此番对阵新岳,众将士执戈披甲,护我河山,尔等功劳当名垂青史!值今日再战又胜之际,朕在先此以杯中酒为敬,一愿克敌制胜,大战告捷,二望诸君奋勇,无负朕望!”
明阑说完,魏锦书和其他将领士兵也一同起身,共饮杯中酒。
待众人落座后,明阑又道:“今日无君臣,随意便好。”
说完这些,明阑就端起了面前的碗,夹了好些菜吃了起来。
刚吃两口,余光又见魏锦书在看着自己。
明阑放下碗,笑意盈盈地看向魏锦书低声问道:“主上,属下这话说得如何?”
魏锦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自顾自地吃菜。
片刻后,才开口道:“抄谁的?”
“属下连夜翻了许多话本子,才凑到这么一截儿,竟然被主上听出来了。”
魏锦书冷哼一声,与明阑低声交谈起来。
“你从前在魔界对待魔军可没这么客气,这突然转了性子,不是抄的才怪。”
“主上英明。”
“庆功宴更要做好防范,新岳失了粮草定然不会罢休,当心他们趁夜偷袭。”
魏锦书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意,在将士们面前装作温和体贴的模样,说给明阑的话,却语带告诫之意。
明阑喝了口酒,抬眉道:“舒将军也是这样说,所以一早就防范好了,他们一旦突袭便会中计。”
提起沈姝,魏锦书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沈姝的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她虽屡立战功,但终究是女子。且沈昭容已死,这层身份不宜被人知晓,你平日里多护着她。”
听了魏锦书的话,明阑并未答应,也未拒绝,而是有些怯生生地看向她。
“属下也是女子,主上怎么不托人护着属下?”
明阑这副故作可怜的模样,落在魏锦书眼中,引得她一阵恶寒。
魏锦书强忍着要掐她脖子的怒气,换上浅笑,轻声细语开口:“本尊不想在人多的时候骂你。”
魏锦书的笑意分明是渗人的,隐隐攥紧的拳头像是下一刻就要落在明阑身上。
但落在明阑眼中,却有了一种与故人久别重逢的依恋。
意外地在明阑面上看见如愿以偿的笑意,魏锦书更觉她不可理喻。
正要出言点醒,就听她又低声开口。
“舒将军有话想对主上说。”
魏锦书微怔,朝沈姝所坐的位置看去,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见沈姝的确有话要说,魏锦书就要起身离席。
刚要离开,又想起什么,对明阑嘱咐道:“我去去就来,你管住嘴,少说话,少喝酒。”
明阑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点头答应:“自然。”
魏锦书刚一起身离开,下方坐着的沈姝也随后离席,绕了个路,才往魏锦书离开的方向走去。
西北的夜空一览无云,漫天星辰闪烁,托月生辉。
两人躲开人群,并排走在空地上。
沈姝满身盔甲,甲胄抬步间碰撞作响,声音沉闷。
魏锦书一身轻烟罗裙,头上珠翠摇曳,清脆动听。
两人静静走着,又走出一段距离。
直到确保周围再无旁人后,沈姝才停下步子,找了一处草地席地而坐,拔出腰间佩剑一把立在草地上。
魏锦书也驻足,整理裙摆坐在沈姝身边。
沈姝从腰间掏出一块粗麻布,就着月光,对着佩剑擦拭起来。
“这把剑看着很沉。”魏锦书率先开口道。
沈姝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剑身,沿着上头的雕花,一点点擦过去,“是啊,比之前我教你射箭时的那把一石弓沉上一倍。”
“你教我骑射,分明是去年的事,如今回想却像是过了许久一般。”
“或许是因为我重生了,所以才恍如隔世。”
玩笑般的话让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松缓下来。
将剑身暗纹中细碎的血迹和灰尘都擦干净后,沈姝将佩剑捧在手中,目光遥遥望向远处正在庆功的士兵。
“锦书,你可知打仗是为了什么?”
魏锦书对她这样一问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道:“百姓,土地,皇权。”
“你如今将百姓放在首位,可若你成了万人之上的帝王,也会如此吗?”
“有民才有国。”魏锦书语气笃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沈姝定神顿住,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陛下没有选错人。”
“什么?”
“入营帐议事时,我看到陛下写的遗诏了,他要扶持你为女帝。”
对于沈姝所说之事,魏锦书并不意外,萧承胤这副身躯的阳寿将尽,明阑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帝王驾崩,遗诏现世,皇后继任为帝。
魏锦书说道:“大鄢建朝六百年,从未有过女子为政之事,哪怕是前朝也未有过,只怕这条路,并不好走。”
“可在我心中,你比他更适合成为君王。”
“为何这样说?”
“发现遗诏那日,我还看见了你寄给陛下的书信,原来陛下那些行军打仗的部署,都出自你之手。外人只以为是陛下深谋远虑,却不知皇后才是逆转局势的根本。”
对于任女帝一事,魏锦书心知不可改变。
但在这件事上,她始终有所犹疑。
思索片刻,魏锦书又转头问道:“沈姝,你自愿投军报国,那你觉得打仗是为了什么?”
闻言,沈姝抬头望向夜空,漆黑的瞳眸中倒映漫天繁星。
她勾唇莞尔,缓声开口:“没有人享受战争,也没有人钟爱杀戮。打仗,是为了以后没有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