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落明明在颤抖着的身子突然凝固,接着又被利器击碎。
她感觉到自己的整个心碎成了渣,转瞬席卷而至的便是难以呼吸的痛。
为姐姐的惨死,也为……老戈的欺骗!
“落落。”
杜言秋将手中的夜明石放在冰块上,腾出一双大掌抚在姜落落的手上,轻轻地包裹。
他怎能不懂姜落落此刻的心情?
沈崇安也是知道的。
所有知道姜盈盈致死真相的人,都清楚老戈在验尸上做了假!
中毒、自伤,与被人直接砸死完全是两个残害手法,也就指向不同的死因。
直截了当的被人砸死,也许死于仇杀,也许还是那凶手临时起疑。
可是下毒,又眼睁睁地看着人自行撞死,便是预谋。再通过施毒方式,就又是一条查探线索。
众人以为暴毙的邓知县,不就是被姜落落识破下药投虫的手段,从而查到伍家?
老戈隐瞒了重要的真相!
即便之前老戈已露出各种疑点,但都让他自圆其说。这实打实的验尸作假,他又该如何交代!
姜落落本想找老戈来一同见姜盈盈,这回不在凶肆,他还能从此消失,往后再不相见?
“我……没事了。”
姜落落努力咽下心中疼痛,“我继续验。”
验尸,只靠推测不行,能看到的结果必须亲眼看到。
这还是老戈教过她的话。
“好。”
杜言秋松开姜落落的手,“你若不愿,随时可停。”
“我可以!”
姜落落坚定地说,“姐姐早就在等我,想与我‘说’个明白。”
十二年,她已长成姐姐的年纪。
姐姐见到她,一定很高兴。
姜落落从老戈的皮褡裢中取出小刀,从姜盈盈的肚脐往上轻轻划开。
从始至终杜言秋都没有避嫌。
验尸与医者一般,眼中只有人,无关性别。
心思坦荡荡,便是对死者的尊敬。
借着杜言秋手拿的夜明石照亮,姜落落用刀尖从划开的肚子里挑出半根小拇指长的东西。经过肠胃消化,具体的样子已经看不清,但也能瞧出不是正常食物,像是虫体状。
这类东西在姜盈盈的肚子里还有十几条!
即便这些东西不是蜈蚣,也是与邓知县遇害手法类似。
这些东西不是强行塞入姜盈盈肚子里的,因为在她的口部没有任何损伤。
照沈崇安的说法,他听沈崇旭讲,姜盈盈先是躺在床上没动静,渐渐地才开始肚子疼。
也就是说,姜盈盈身上的药劲过了之后,才开始感觉到肚子里被虫撕咬的绞痛!
所以,姜盈盈是先中了效果不错的迷药,正如邓知县泡在丁香水中,又被伍文轩喂了疑似如梦草成分的药,失去意识的同时也失去了痛感。
邓知县死的安详,不一定是因药劲过大,更可能与他天生带有心病有关。在药劲失效前,便被伍文轩刺激的心病突发而亡。
可是姜盈盈,临死前却生生遭受着难以言述的折磨!
呵呵——
姜落落痛得冷笑。
什么交出东西便能换得解药?凶手根本就没想让她姐姐活!
虫入肚,肝肠断,如何复生?!
杜言秋去书院找他兄长时,也见过姜子卿的这位姐姐。
在他记忆中,那是个温婉恬静的女子,与如今四处跑动吃苦受累的姜落落完全不同。
想象不到,那样的一个女子性情是如此刚烈,宁死不屈!
当然,姜落落如今成长为这样的性子又何尝不是被逼?
“落落,让姐姐安息吧。”
杜言秋不忍再打扰那个女子,也不忍姜落落再继续面对眼下的残忍。
“嗯。”
姜落落一点点把姜盈盈肚子里的异物都挑出来,用帕子包好,塞入冰块中,又仔细地将划开的口子缝合,最后为姜盈盈整理好衣衫。
姜盈盈的脚上穿着一双新的粉红色鞋子,鞋子上用朱砂描了两朵桃花。她的头发上还插着那支桃花木簪。
姜落落想了想,没有动这两样东西。
若不是沈崇安这番痴情,她的姐姐如今早已化成一具骸骨,皮肉上的异状从何而查?
大概也是为了将真正的死状保存,沈崇安才执意这般去做吧。
呵……老戈啊……老戈……
原来自她入凶肆便开始让她练迷药,是因为姜盈盈的死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
想来真是讽刺,今日她用他教的手段,用他传下来的东西,重新验他验过的尸,推翻了他给出的结论,彻底戳破了他的谎言!
若说在牢中,她的心开始忐忑不安,此时她放在老戈身上的心,死了。
谁能想到,她姜家命案的线索多年来就一直在她身边。
她在那个称之为师父的人眼中,就是个笑话吧。
……
二人出了冰室,阿赫将入口仔细覆盖好。
他们到冰梅铺子的事是保密的。
在案子没有结束前,杜言秋不打算让任何人再来打扰。
为了保护姜盈盈遗体,也算是少给沈崇安找麻烦吧。
闰五月多的天,即便夜幕降临,也依然散着热气。
套着棉袍的姜落落从冰室中出来一阵,依然感觉不到热。
她的身心都冷透了。
“落落,我与你一同去凶肆。”
杜言秋帮姜落落解掉棉袍。
他也想亲眼见见老戈,那个曾经逗他玩,给他讲故事的驼背大叔。
之前他与老戈单独谈话,只是觉得老戈刻意阻止姜落落追查旧案。若说是作为师父,不愿徒弟涉险倒也能勉强理解。可是身为仵作,竟做出帮助凶手掩盖真相的事,且不说能否得到姜家人的原谅,本身就是违法犯罪之举!
记得老戈的故事中有深明大义的英雄,济弱扶贫的侠客,明辨是非的青天……一个心中装满正善的人,怎做得出此等恶劣之事?
……
一行三人趁着黎明前的夜色离开冰梅铺子,来到凶肆。
凶肆的门依然上着锁,老戈没有回来。
姜落落用自带的钥匙打开门,“先进来吧。”
“老戈住在这个屋子?”
杜言秋在院中指了指。
“是的。”
姜落落与他一起向那屋子走去。
屋门是虚掩的,一推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