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飞雪的一句话,让“问鼎派”一干弟子舒了口气,谁又真心想作殊死搏斗?历经一番厮杀,“富甲山庄”里外尸体横陈、血腥漫溢,再拼下去,只是两败俱伤,无人愿意如此。
沈千柔嫌恶的看了一眼满地横尸,捂着鼻子,走近冷飞雪,轻声道:“小冷你要是把轩主的遗物给了这群人,当心他从坟里起来掐死你。”
苗十六似乎料到什么,心中暗暗叹道:“我等枉有一身好功夫,却不及一个小女娃。”
“你知道就好,快跟了姑娘回去复命!”苏天璇一见冷飞雪便妒意横生,如今听她之言,赵洛寒竟将祖传秘法也交给了她,更是妒火中烧,恨不能一掌毙了她。但碍于师命,只得等秘法到手,再做打算。
冷飞雪点头道:“我这就跟你去,但请你高抬贵手,放了他们。”
温若拉住她左臂,叹道:“傻丫头,你要去哪?若真和她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阿箩拉住她右臂,跺脚道:“我们死也死一块,你着什么急!”
叶未央好整以暇看了看冷飞雪,忽然笑了——差点忘了,正是这个傻里傻气、不学无术的姑娘,曾经大闹他未央公子的婚礼,也曾只身营救“白发修罗”,竟还舍生将蛊毒转嫁到自身。眼下她又要逞英雄了么?真搞不懂,赵洛寒究竟看上的是她的傻气,还是英雄气?
“少废话,快些滚过来,否则姑娘一把火将这里烧得精光!”苏天璇似已没有耐心。
“小冷,跟我们回去,只要你说出秘法下落,我定会向掌门求情,不伤害你分毫的。”谢修雨好言劝道。
冷飞雪深呼一口气,竟朝苏天璇走去。当是时,叶未央忽然出手,扼住她咽喉。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不知他唱的哪一出。
“赵洛寒一死,普天之下怕只有这位姑娘知晓赵家祖传秘法的下落了。你们想得到的,也正是本公子想得到的。本公子正愁如何找寻,不想你们却助我一臂之力。”叶未央笑得阴鸷可怖,手上劲道一紧,冷飞雪被扼得干咳几声。
“苏姑娘等什么,还不快些叫你的虾兵蟹将们滚出山庄。莫非要等我将她杀了,大家落个两手空空么?”叶未央接着道。
如此变故,苏天璇等人始料未及。都知这叶未央为人阴险反复,可真是低估了他。苏天璇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命手下鸣金收兵,退守在山庄之外。
“姓叶的,你可仔细想好,就算你得到了秘法,本门也定要夺过来。以‘问鼎派’今时今日的势力,扫平‘富甲山庄’实是易如反掌。不如你成人之美,家师兴许还能饶了你。”苏天璇道。
叶未央笑道:“不好意思,本公子就喜欢夺人所爱。倘若所爱不为我得,那么宁为玉碎,也不叫旁人捡了便宜去。”说着,从腰间取出匕首,往冷飞雪胸口狠狠扎去。
“哎哟!”这声叫嚷并非冷飞雪呼出,竟是从谢修雨口中发出。他面露焦急之色,看来却像是关心。只可惜,冷飞雪再也不相信此人。
“咦,怎的刺不进去?”叶未央佯装惊讶,“原是穿着‘月澜皂绢甲’啊!赵洛寒如此爱你,将这么好的宝贝也给了你?苏姑娘可知这‘月澜皂绢甲’撷取月魄之精华,汲取雪华之灵气,是刀枪不入的宝甲,可不比赵家祖传秘法差。我便一道夺了,再给毁了,可好?”说完,又拿匕首在冷飞雪身上刺来刺去。
苏天璇被气得脸色发红,却奈他不何,只能甩下几句空洞的狠话,终是悻悻回去复命了。她走后,叶未央仍扼着冷飞雪脖子,慢慢往后院走去。温若等人只能尾随他。待走到后院一处幽静之地,叶未央才放开冷飞雪。
“咳咳咳!”冷飞雪憋了许久才得以吸上一大口气,一时话也说不上来。
“多谢。”苗十六反应最快,忙向叶未央道谢。
“谢什么,我不过设法保我山庄周全。”叶未央道。他又将众人引到一口枯井旁,掀开井盖,乍一看,只是一口干涸的枯井。
“你们从这枯井下去,井底草丛有个机括,开启后便是一条秘道,你们快快离去。再迟一步,灵噩道人定要派更多人来。”他道,“从此隐姓埋名,各自过活去罢。
众人皆默默点头。
“夫人,此地不安全,你也同他们一道走。待我处理好山庄事务,便来同你会合。”叶未央牵着沈千柔的手,柔声道,“三日为期。”
“三日为期?”沈千柔道。
叶未央点点头。
冷飞雪一行人便依言从枯井秘道离庄。秘道挖得曲曲折折,约摸行了一个时辰,方见出口。众人走出秘道,发现置身一处小竹林。沈千柔纳罕道:这里的景致倒有些眼熟。
冷飞雪忽地指着不远处一栋阁楼道:“这是青鸾姑娘的住所!”此前,她与沈千柔来过此地,当时恰好遇见赵洛寒在此吸服“五石散”。
这里正是青鸾姑娘所在的“荻花苑”。天色尚早,才近黎明,诸人忽来此地,却不好打扰主人。沈千柔对这青鸾自是心怀不爽,虽说夫君是来此地吸食“五石散”,但她终归是夫君在外豢养的舞姬。如今又得知庄内竟有条秘道直通此处,难免介怀。而冷飞雪又因青鸾对赵洛寒有过亲昵之举,心中不甚欢喜。其余的人更是与青鸾从未谋面,一行人竟呆呆站了许久,也不去拜访主人。
忽然,阁楼上传来一阵素琴之音,琴声婉转,曲调新奇,竟是温若这种时常流连风月场所的浪子也闻所未闻的。温若感慨道:“闻此琴音,便知调琴者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沈千柔不屑撇嘴,抚着肚子,低声叹道:“孩子,你若是男儿,切莫学的放诞不羁,须得脚踏实地方好。”
温若听她这话,只道是酸他,便只一笑置之。苗十六道:“小冷你既与这里的主人相识,理当拜会拜会。”
冷飞雪尚未来得及答应,却见一个老奴缓缓走来。那老奴满鬓斑白,拄一根降龙木拐杖,着青色长袄,还有些微微驼背。他对诸人道:“各位请随老朽来。”
一行人便随他往阁楼去。待他们踏进前厅,那悠扬琴声戛然而止。一名紫衣女子娉婷而立,端的是艳如春花,娇若桃李,正是那青鸾姑娘。她冲几位“不速之客”颔首微笑道:“各位若不嫌弃,请尝小女子新泡的梅花茶罢。”
说着,一名绿衣丫鬟端上来茶具杯盏。青鸾撩起衣袖,亲自拿起茶壶,为诸人斟茶。那茶顺着壶嘴儿倾出,透着幽幽雪梅香气。温若最先抿了一口,他生平不爱饮茶,却由衷叹道:这样妖娆的女子竟能沏出这般淡然的茶。沈千柔端着茶杯,忽想起自己当年为赵洛寒沏“梅香茶”的情景,一时呆住。
“青鸾姑娘,我等出于无奈,冒昧打扰,还请见谅。”苗十六拱手道。
青鸾笑道:“公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又对沈千柔道:“叶夫人,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快快坐下休息片刻。我已让人收拾房间,各位可放心住下。”
温若、苗十六二人虽有意投奔苗十六之结义兄弟,但念及叶未央挺身相救,想待他有了消息后,再做打算。阿箩、冷飞雪无处可去,也只好在此地暂住几日。沈千柔更是答应了夫君在此地等候三日。诸人在青鸾的安排下,各自回房歇下不提。
待旁人离开后,冷飞雪却对青鸾道:“姑娘,我有一事想请教。”
青鸾见她一脸郑重,便收敛笑容,刻意端坐道:“小冷姑娘请说。”
“嗯,”冷飞雪思索良久方道,“轩主他为何突然染上‘五石散’?”
青鸾沉吟半晌才道:“叶公子带来的朋友,我只管招待便是,哪敢寻问那许多。不过,我猜想赵公子怕是有些难解之心结,想借这‘神仙散’忘却烦恼罢。”
“我想也是……”冷飞雪叹道,“可他究竟在烦恼什么呢?”
青鸾道:“人一死,便什么烦恼都没了。你即便知道了他在烦恼什么,又能如何?”
“你这话听来有道理,细想却是不通。他虽然不在这个世上,但并不妨碍我对他的念想。”冷飞雪一脸执着。
“哦?”青鸾忽地对这个黄毛丫头有了兴趣,“死都死了,你还能如何?祈求来世有缘再见,还是殉情做对鬼鸳鸯?”
“我并不要来世,也不会殉情。我只想在今生了解他,时常想起他,念着他,这便足够了。即便他死了,我也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我遇见他的时候,他二十三岁。这意味着,在他的生命中有二十三年是我一无所知的,我想知道属于他的那二十三年。”冷飞雪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自己也惊住了。在赵洛寒死后,她除了自责内疚,从不曾想过未来,如今却明明白白的说出了以后的打算。
“悲哉,”青鸾叹道,“你这是想活在过去,而且活在别人的过去,还是一个死人的过去。”
“所以好姑娘可怜可怜我,不要隐瞒我,若是知道轩主为何烦恼,便告诉我知吧。”冷飞雪顺水推舟道。
青鸾笑了笑,喝了一口梅花茶:“你倒学会卖口乖了,可惜我又能知道什么。不过,我猜想,所谓烦恼,大抵关乎情爱罢。赵公子那般出色人物,将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又会为哪个女子神魂颠倒呢?”顿了顿,盯着冷飞雪道:“是你么?”
冷飞雪点点头,自信满满。
青鸾似笑非笑道:“我不信,就凭你?”
冷飞雪微微低头,耳边响起昔日赵洛寒对自己唯一的承诺,甜蜜而心酸。她不想对旁人说起此事,心中倔强,面上却只淡淡一笑。
“莫非你还想着为赵公子报仇?”青鸾道。
冷飞雪点点头,却又低下头。
“呵,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青鸾看穿了她的自卑,“虽不能手刃仇人,然假借他人之手,也未尝不可。”
“何意?”她眼前一亮。
青鸾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大宋无强人,何不放眼他国?‘人皮画匠’纵然可怕,却也非无人可降得住他。听闻西夏国有‘荣耀堂’,专养杀手死士,各个神出鬼没,武艺精绝,若能请得动他们,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冷飞雪呆呆点头,心中波澜起伏:如何才能请西夏国“荣耀堂”的高手相助呢?想她区区黄毛丫头,身无长物,名不见经传,人家又凭什么出手相帮呢?
青鸾又似看透了她所想,只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你出得起价,世间又有几人能拒绝?”
是了!冷飞雪心念一动,钱,她有!赵洛寒留下的金银珠宝应当足够了。
“怎样才能与‘荣耀堂’接上头?”她急切道。
“这我也不知了,怕是得赴西夏国一趟。”青鸾道。
冷飞雪点头称是,心中已在盘算买马购粮,恨不得马上动身。忽听老奴在门外通传:“姑娘,门外有客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