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不想回学校了。”
翌日,当椎名千岁拿着书包来催椎名京上学的时候,椎名京做出了如上发言。
椎名千岁稍稍一愣,很快提出疑问:“那么,京只有国中肄业的学历,要在这个社会立足,会很困难哦?”
椎名京微笑着摇头,胸有成竹地说:“没关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母亲不用担心我会找不到工作。我休学两年,如果现在回到学校,高一的课程我跟不上,重读国中的话,也会很奇怪吧,比同班同学要大两岁……如果只是想要找工作的话,我很快就能找到一份不计较学历的工作。”
麻仓好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吃着椎名千岁准备好的早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对母子。
真的很有趣。
这是人类之中……极为难得的,有着“心口如一”这种近乎绝迹的品质的人。即使有想法和语言不同的部分,也不是为了欺骗。
该说不愧是母子,还是该说——伊势神宫偶尔也会做点好事?
椎名千岁有点疑惑,心里猜测该不会她的儿子真打算去当巫女吧!那么她无论如何也要去伊势神宫把人给拉回来了。她抱着忐忑和期待问:“京打算做什么呢?”
听到了前面那句心声的麻仓好差点把牛奶给呛到气管去,费了一点力气才压制住,继续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静观其变。
他也很期待椎名京的答案。
椎名京可不知道自己母亲产生了什么可怕的猜测,十分坦然地回答:“我想去做职业棋士。地方棋院不如东京棋院,所以,我想搬到东京去。”
咦……
有点奇怪。
麻仓好放下了杯子,疑惑地看向椎名京。
那句话和心声有着微妙的不同步,尽管差异没有明显到可以说是“谎言”的地步,但是确实存在着奇怪的地方。
想要做职业棋士是真的。
要去东京也是真的。
那么……
麻仓好不禁想到了昨晚椎名京所说的“杀父之仇”。
想要隐瞒吗?
如果是对着神明,也敢这样巧妙地隐藏心声?
通过真实来掩盖真实。
谨慎又大胆,甚至可以说狂妄。
原来椎名京这两年的巡礼并不只是安静顺从地聆听神谕,已经历练出了这样的本领和胆量。
出乎意料的是,麻仓好竟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他的这一位朋友,真的越来越有趣了。
椎名千岁审视着椎名京的表情,过了会儿才说:“我不能去东京,京一个人在东京生活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椎名京笑着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把折扇,信心满满地说,“毕竟,棋圣与我同在。”
椎名千岁顿时失笑,伸手敲了京的头。
“你都已经多久没有下棋了,也敢说比肩棋圣。”
椎名京当然不可能和自己母亲动手,乖乖被敲打后才说:“我这两年还是下了很多盘棋的,棋力应该有所增加吧。”
“可不要连院生考试也不能通过,灰溜溜地回家哦?”
椎名千岁虽然这么说,却已经将书包拿了回来,显然同意了京的请求。
椎名京笑着说:“那么,为了不灰溜溜地回家,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早日夺得头衔,到时候请母亲大人务必出席典礼。”
椎名千岁笑着说:“母亲期待着那一天。”
麻仓好这才擦了擦嘴,开口问:“京君打算什么时候去东京?”
“今天要去国中办理退学手续,如果快的话,今天就去东京吧。”
椎名京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确定了自己的话。
“不过,如果京君想要在京都游玩的话,我就过几天再去东京。”
麻仓好微笑着摇头。
“我也想去东京,如果不麻烦的话,我们一起吧。”
“好啊!”椎名京有些惊喜地点头,之后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不过,到了东京之后,我可能没办法陪好君一起。”
“没问题。我也不是为了去玩的,能同行一段路程就很好。”
麻仓好笑眯眯地回答。
椎名京这才松了口气,他真的担心麻仓好非要说要一起走,那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去见那位“命运的告知者”。
自从被告知了他是地龙的事情之后,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再见到那位,但是,他在梦里见到了梦见,而高野山的星见也对他做出了警示。
[不要逃避命运,去面对它,去进行选择。]
选择?
他能选择的,不是只有接受命运以及被命运毁掉吗?
除此之外,那位命运的告知者没有说还有第三条路。
椎名千岁以曾经身为巫女的高度素养,保持了对超常事物的理解和接受能力,哪怕两年未归家的儿子忽然说要去东京当职业棋士她也没有阻拦,而是默默地收拾好了行李,将爱子与他的好友送到门口。
椎名京走到门口,到底没忍住,转身回去轻轻拥抱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大人,明年我会回来的。”
椎名千岁从那样的神态中察觉到了不祥的意味,但是她太明白这种状态——被宿命所束缚的时候,她也一样,哪怕明知前方是绝路也要昂首前行。
她能做的只有信任和等待而已。
毕竟,她已经无法做什么了。
不再是巫女的椎名千岁不具备任何力量。
“我等你回来。”
椎名千岁笑着对椎名京告别。
——就像是几年前她目送自己的丈夫带着刀出门时一样。
椎名京没有继续犹豫,转身离开。
麻仓好笑着道别后追上椎名京。
“阿姨好像很担心。”
椎名京叹了口气,强忍着回头看的冲动,低声说:“我会回来的。”
麻仓好抱着胳膊斜眼看向椎名京,笑着说:“到时候,我还想再次拜访,阿姨的厨艺真不错。”
椎名京以一种奇异的心情扫了麻仓好一眼,回道:“如果那时候我在家的话,一定非常欢迎好君。”
麻仓好嗤笑一声。
“凭你这种两年不见就多了个诅咒的体质,我觉得也许明年你该带着更多诅咒回来了。”
椎名京顿时无语,白了麻仓好一眼,说:“好君,请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好吗?”
麻仓好耸耸肩。
“我觉得这是事实。平心而论,我真的很少看见有人能够在招惹了一个诅咒之后又招惹另一个诅咒。”
“……好君。”
椎名京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停下脚步。
“你对于我被诅咒的事情,似乎很不开心?”
麻仓好这才收起了笑容,冷声说:“没错,我很不开心。”
椎名京更无奈了,看着麻仓好说:“那么,好君希望我怎么做?我并不精通阴阳术,之前一位朋友说想要解咒只能杀掉下咒的人,而我还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想要调查也不能一蹴而就……”
麻仓好突然打断了椎名京的话,嘴角往上一扬,皮笑肉不笑地说:“所以,京君真的没有想过求助我,是吗?”
“呃……”
椎名京用语气词成功地传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很显然,椎名京真的没想过这件事。
椎名京赶紧想办法补救。
“因为这件事比较麻烦,下咒的人身份很……危险,我不想令好君牵扯到这些事情之中。如果直接尝试解咒的话,无论成功失败,对方都会知道吧?到时候如果牵连到了好君,我会非常过意不去……而且,我有神明的加护,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出事。”
麻仓好特别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一句话,轻笑一声后才说:“京君是担心如果解咒失败,我会被那位阴阳师攻击?这种用阴阳术进行咒杀的手段,据我所知,最出名的应该是暗杀集团樱冢护。”
“呃……”椎名京叹了口气,尴尬地笑笑,“果然瞒不过好君啊,是的,不过我还不知道到底是这个暗杀集团里的谁下的手。目前对这个暗杀集团的调查结果很少,只能徐徐图之。”
“无论是谁都无所谓。”麻仓好神色一凛,傲然道,“敢对你下咒,我会令他明白逆风咒返的代价!”
逆风咒返指的是阴阳术被破解后会返回术师自身。
以这种自信的姿态说出这句话,也就是说好君想要为他解咒。
椎名京认真地看了麻仓好一会儿,感激地说:“如果好君确信自己不会受伤的话,我非常感谢好君愿意帮我的心意。”
麻仓好心情相当微妙,啧了一声,直接把椎名京左手的手套给拽掉。
手套上的阴阳术很好认,是皇一门的阴阳术。
他看这个手套不顺眼很久了。
椎名京知道解咒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一旦失败,解咒的阴阳师也会受到咒术攻击,因此当麻仓好双手依次结印念咒的时候,他动都不敢动,生怕干扰了对方的集中力。
他悄悄将右手按在了垂在胸前的链坠上——这一枚硬币大小的铜镜正是天照大御神赐予他的神器之一,神镜日御。
如果解咒失败的话……
就解放日御的力量吧。
不过,椎名京很明显想多了,因为没过多久,麻仓好的咒语念完后,一道金色的光直接逆着他手上的逆五芒星行走了一遍,生生将图案逆转成了正位的五芒星,紧接着一道纠缠了怨念、憎恨、死气的咒力从他身上离开,瞬间穿越了空间,返回了施咒的术师那里。
他甚至感觉听到了遥远的地方传来谁闷哼的呼痛声。
麻仓好比椎名京更清楚那声闷哼意味着什么。
区区樱冢护也敢对他的朋友下这样的咒术,逆风咒返罪有应得。
椎名京见麻仓好已经收手恢复了抱着胳膊的姿势,这才不确定地问:“好君,这样就是……解咒成功了?”
麻仓好很想高冷地点头,不过他很怀疑他要是用那种表情,椎名京会神来一笔夸他真是天才少年,于是勉强将表情整理得温和一点。
“好了。樱冢护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谢谢。好君的阴阳术果然很厉害啊!”
椎名京诚心诚意地夸赞了一句,却发现被夸奖的人脸色有点怪异,他想着找点别的话题,一低头才发现,左手上的逆五芒星已经消失的干净,正五芒星却还是熠熠生辉,根本没有消散的意思,反而在几秒后光华一闪直接隐没到他手背中了。
“……这……”
椎名京疑惑地看向麻仓好,等对方解释。
麻仓好没好气地说:“为了免得下次见面你又给自己添几个诅咒,这是用来保护你的!”
椎名京心虚地默默低头,还是忍不住给自己申辩了一句。
“真的不是我故意招惹诅咒……”
麻仓好回了椎名京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