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相对应的,能够唤出这柄剑的“王权者”该有多么恐怖的力量?
一些人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在最近距离看到了这个异象的道反巫女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她慌忙催促着安倍晴明离开,但由于空气缺失,声音竟然也无法传出去,当她想明白这一点而握住了安倍晴明的手改用灵力传达心念的时候,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了出去。
即使有着道反女神的力量,风音竟然也无力抵抗,等到她被风吹上半空,望着那柄巨剑急速从视野中远去,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身前多出了什么。
闪耀着太阳光辉的神镜日御忠实地守护着她,也保护着她身旁的阴阳师。
风音和安倍晴明对视一眼,在这一刹那感觉到了相似的恐惧,但谁都没有开口,就像是害怕一旦说出这样的猜测那就会成真一样。
当施加在两人身上的咒术消失的时候,他们停在了高空之中,俯视着地面,视野之中依然残留着赤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下一刻,那一柄华美的长剑在火焰之中极速锈蚀,发出了如同老旧机械损坏前的一声闷响,缓缓地向着地面坠落。
坠落的速度看来比落叶要慢,但此刻这样的缓慢只会带来更深的恐惧。
风音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想要赶回道反,却被安倍晴明死死地抓住了手腕。
“没用的。朔君……他……太累了……他想要休息。”
“那也不是这样的永眠吧?!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哪怕是神子也会死!何况——朔君连日御也不要了!他不要做神子了!他根本没想活下来——!”
风音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我没想到……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这是我的错,让我陪着朔君一起死……”
安倍晴明狠狠地皱眉,干脆直接用了定身术制止了道反巫女。
“黄泉的神明必须要撑到最后,否则轮回一失控,这个世界就完了。伊邪那美命已经沉睡,你不能死。”
风音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活着……保护着这个世界……却要眼看着朔君死吗?如果没有朔君的话,我早就……都到了这样的时候……朔君还是想要保护我们……唯独不想活下来……”
白发的妖狐什么都没说,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柄赤色的长剑坠落。
随着下坠,达摩克利斯之剑崩溃得越来越快,眼看着或许不到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剑尖就会完全朽坏崩碎了。
坠落的速度再慢,依然也有结束的一刻。
在那一瞬间,赤色的光芒猝然亮起,照亮了整个天地,吞没了其他一切色彩,强大的能量冲击掀起了狂风,激烈得像是要吹走整个出云。
当光芒淡去,安倍晴明哑然发现,那或许真的是吹走了整个出云。
原先属于出云神国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天坑。
尘烟尚未散去,地上一片混沌。
奇异的是,安倍晴明却看见了片刻之前的灵力残像。
在达摩克利斯之剑指向的落点,周身满布火焰的少年仰起头,就像是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看到了谁一样,笑容温柔,乍看之下都有些像他千年前见过的“朔君”,只是眉眼间的嘲讽与过去不同了。
少年几次开口,显然在说着什么。
安倍晴明辨认着口型,当他读出那句话之后,他什么也说不出了。
——我不毁灭世界,至少,我可以毁灭我自己。
等到尘埃落定,风音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迅速落地,拼命地寻找着,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这里除了这样一个巨大的坑,什么都没有剩下。
神镜日御在风音手中发出了微微的亮光。
周围的空间出现了刹那的扭曲,白衣的巫女从空间遂道中跌出来,诧异地看着伏地痛哭的女神。
“……道反……女神殿下?”
风音错愕地抬头,模糊的视线中只有大片的白与红,她低头擦了一把脸,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京子……你回来了?”
“是。这里怎么了?”巫女京子疑惑地看着四周,“这里是道反的圣域吧?为什么……”
风音不想回答,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安倍晴明。
阴阳师无奈地接过了话题。
“如您所见,这里被巨大的力量摧毁了。整个出云神国都被波及了。”
梶原京子点点头,追问:“我知道,我好奇的是,是怎样巨大的力量能够造成这样的破坏?如今神明也逐一沉睡了……”
“……王权爆发。”
安倍晴明伸手扶起了风音。
道反的圣域被摧毁成这样,出云的异变很快就会引来“人类”的注意,接下来要隐藏到什么地方去也是个麻烦。
“王权爆发……”梶原京子沉默片刻,突然脸色暗了下去,“是……另一个世界的……京君吗?我听叶王殿下说,京君是赤王……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安倍晴明苦笑着说:“这件事说起来……就有点花时间了。”
梶原京子轻轻点头。
“那就麻烦您了。”
无论这个世界怎样继续下去,也和椎名京无关了。
在漫天的火海中,他想到了自己几次梦到过这样的情景。
天色阴沉,整个世界仿佛笼罩在雾气之中,只有他的脚下是无边的火海。
巨大华美的长剑悬在空中,赤红的火焰缠绕着长剑,又像是从剑身中钻出,火焰越来越热烈,越来越明亮,一朵又一朵的火花不断地熄灭又盛开。
眨眼之间,原本华美绚丽的长剑突然间像是经历了千年风霜一般迅速腐朽锈蚀,露出内里不祥的黑色。
长剑缓缓坠落。
那果然是个“预知梦”……
椎名京仰头看着属于赤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竟还有心情想这样黄金之王就不用担心赤王坠剑会造成什么破坏了——反正这里是另一个世界。至于这个世界的黄金之王是否会担心,那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即使他如何小心翼翼地克制着情绪,保持着理性,约束着力量,原来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破坏可以来得这么快,只需要一瞬之间而已。
椎名京几乎是欣喜地迎接着属于自己的这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世界需要他,命运需要他,所以牺牲谁也无所谓,一定要他活下来?
为此,玲子必须要死。
他却必须活着。
哪有如此理所当然的“必须”。
他并不是命运的玩偶,即使被选为地龙七御使,他也没有认命。
——你要毁灭世界吗?
——不,我只是想要毁灭我自己而已。
让“椎名京”的命运就此结束,会有什么后果,那又如何?
他救不了玲子,至少,他可以和玲子一起死。
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冲击会连灵魂也毁掉。
那也好。
形神俱灭,什么也不会留下。
打从一开始,“椎名京”就是一个命运的“意外”——那么,也是时候让这个“意外”停止了。
地面的火海突然更加热烈,拔地而起,将即将落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完全吞没。
无止境的热烈灿烂的血与火的红色淹没了椎名京全部的心神,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必然到来的终结。
黑暗带走了椎名京的神志。
麻仓好刚刚因为送走了另一个世界的巫女京子松了口气,左手背上突然出现了血色的五芒星,他彻底笑不出来了。
阴阳术的逆风只发生在术式被破解的时候。
这并不是因为时间或空间阻断了咒术就会出现的,这意味着……
过去他施加在椎名京身上的阴阳术彻底消失了。
不可能的,那个人既是赤王又是神子,还是壬生一族最后的红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麻仓好顾不上手背流血的疼痛,在最初的慌乱后,他伸手按住了自己左肩——在那里有着一个如同柴田理人左臂上赤族徽记一样的印记。他曾在无意中接触过“赤王”的火焰,他没有被灼伤,而成为了赤之氏族,这是连身为赤王的椎名京也不知道的事。
如果王权者死了,过去的徽记就会消失,现在印记还在,“赤王”应当还活着。
但是,既然另一个世界的“京子”已经回去了,为什么“京君”没有回来?
这个问题最简单的答案是麻仓好不想接受的,他一转念,回去找那个白发少年了。
——能够与平行世界的自己沟通的能力,这时候正能派上用场。
因为“椎名京”的失踪,许多人行动起来,然而这个消息对外却瞒得比彭格列十代目的失踪还要紧,“椎名京”依然会出席公开场合,只有少数人才知道那并非“椎名京”本人。
几天后的夜晚,有人敲响了椎名别墅的门。
柴田理人收拾起所有的担忧,若无其事地前去应门。
“夜安,少爷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请您明日再来吧。”
门外作巫女打扮的女子没有知难而退,向着柴田理人行礼,双手捧起了一个金色的项链坠子。
“……我此行是来将……送回耀光殿下曾经居住的地方。”
柴田理人看到那个链坠立刻认出了那是什么,惊讶得一把抓住了巫女的手腕。
“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
道反巫女抬起头,双目含泪。
“……黄泉……”
柴田理人震惊得忘记了说话。
周防尊冷着脸走出来,不耐烦地说:“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早点打发走,我们还要商量明天去哪儿找人——”当他注意到了那个金色的坠子,他一闪身冲了过去,“这是那家伙的。他从不离身……”
周防尊说不下去了。
他已经猜到了最接近的答案。
夜风从未这样冷过。
两个赤族的族人愣愣地在冷风中站了很久才想起要把人请进屋里详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