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向远方望去,视野里正好就闯进几个熟悉的身影,为首那个最高最壮的是风风火火的晏海,见人出来,晏听“哗”一下撑起油伞,朝着他快步走了过去。
可当他走近了,才看到晏海脸上的表情,他忽然顿了顿,不过下一秒又立马恢复了正常,继续朝他走去。
“怎么了?”油伞遮去了落下的雨,不止是晏海,他发觉晏涛的脸色也非常难看,见状晏听忍不住小声问道:“是……没抓到吗?”
“抓到了”,虽然气愤,但晏海对着这张脸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他搂着人加快了脚步,渐渐脱离了队伍,走远后才压低了声线,有些失落的解释道:“但他死了。”
这张脸能让他兴奋的同时,也能令他在愤怒中瞬间冷静下来,虽然乌云依旧还在,可他无疑是穿破云层,定定落在晏海身上的那束光。
“怎会如此?”晏听将准备好的披风替他披上,看他脸色难看,以为是伤寒未愈,于是他便用宽袖覆上了他的手,拉着人去换衣裳,边走边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点意外”,晏海跟他实话实说:“我弟一时不慎,失了手。”
晏海本就伤寒未愈,尤其是在淋了雨后就浑身不舒服,再加上周庆元给他的那一掌,此刻他非常疲惫,胸口非常的闷,身上像是背了个千斤顶在身上似的,很是不适。
但他没在意太多,以为就是过度劳累的缘由,江如烟的出现使他非常膈应,再加上周庆元已死,那么这对父子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秘密他们都无从得知了。原本所有的疑问都即将见到真相的光明,可随着周庆元一死,如今却被迫蒙上了一层迷雾。
况且是江如烟那时信誓旦旦的说他陷入了昏迷,可他却在那种时刻醒了过来,对此她给出的解释是周庆元体质特殊,她也完全没料到。晏海感觉自己吃了个哑巴亏,但此事也怪不得江如烟,也是他们一时疏忽导致的,可最关键的是,晏海正准备把他的尸首抬回空青司,想让空青司的人鉴别江如烟匕首上到底涂的是什么药时。
周庆元的尸首突然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老化,眼看着他从满头青丝变成满头白发,皱纹一条一条的长出,直至覆盖满脸。晏海起初以为他是被打出了原型,紧跟着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开始萎缩,体内的器官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整具尸体都蔫了下去。
这还没完,眼看着他变成皮包骨,身上那层老化的皮紧紧的贴在骨架上,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具干尸,紧跟着他的皮就开始破裂,萎缩,直至消失不见,而从头到尾甚至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就眼睁睁的看着周庆元变成了一堆白花花的白骨。
而原先插在他身上的匕首也掉落在地,虽然不知道周庆元为什么突然会老化成这样,但那两把匕首晏海检查过,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就像是被抹除掉痕迹一般,现场就只剩下一堆白骨。
晏听也明白周庆元的死意味着什么,如果人真是晏涛杀的,这也难怪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他带着人来到被清理过的某座殿宇里,将事先准备好的衣袍递到了晏海面前,提醒道:“你身上伤寒未愈,先把衣裳换了吧。”
“好”,晏海神色恹恹的,看上去似乎非常疲惫,可他依旧勾了勾嘴角,给了晏听一个浅浅的微笑,应道:“听你的。”
看得出他确实非常疲惫,于是晏听便直接主动帮他解掉了腰封,虽然很不想晏听伺候自己,可他不容置否的是现在真的特别特别累,累的他不想动弹,甚至想倒头就睡。可这里不是该睡的地方,他还得回去跟晏南坤复命,接着还要处理无尽门的狼藉。
他任由晏听除掉了自己的腰封,接着又把外衣跟中衣褪去,当健壮结实的胸膛呈现在自己面前时,晏听不由得一愣,顿时瞳孔骤缩,他喃喃道:“这,这是……”
见他发愣,晏海立马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被周庆元打的那个位置,此刻爬满了一道道怪异的纹路,看上去像是裂痕,而裂痕上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浅蓝光,透出缕缕寒意。
晏海没见过这个东西,他忍不住蹙起眉头,顿时就醍醐灌顶,也难怪刚才从周庆元的寝殿出来之后他会这么疲惫,想来就是这个东西所导致的,但好在它造成的不适感在承受范围之内。
“适才挨了周庆元一掌”,晏海虽有些不适之感,但他不想晏听为自己担心,于是便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轻描淡写的说道:“想来是那时候弄上的。”
“周庆元专攻各种邪门咒诀,以及制毒”,晏听能感受到上面透着极寒之意,他立马捻了个咒诀,双指落在晏海的胸口处,开始源源不断的为他传输灵力,他提醒道:“只怕这个东西也是某种奇毒。”
晏海如今伤寒未愈,再加上这个极寒之物侵体,只怕会加重他的伤寒,晏听不懂医道,此刻只能注入一些抑制性的灵流,来阻止它进一步扩散。
“你这是做什么?”,晏海立马捉住了他的手腕,他顾及晏听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况且刚才他在交战中也消耗了不少体力,他有些心疼道:“我没事,小伤罢了。”
“闭嘴”,晏听没听他的,依旧强势的继续传输灵力,直到他感觉那股令人不适的寒意稍稍得到了抑制,他才收回了手,掀起眼帘淡淡的看了晏海一眼,说道:“好了,我已经暂时抑制了它的扩散,但要将它彻底拔除,只怕得要医者来看。”
“余新康都说了不让你过度消耗灵力”,晏海心疼地将人拉入怀中紧紧搂住,下巴搁在了他专属的颈窝里,不悦的嘟囔抱怨道:“你怎么这么叛逆?”
“你不也不听医嘱”,晏听也搂上了他的腰,当他接触到晏海的那一瞬,他不由自主的愣了愣,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可他下一秒又恢复正常,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提醒道:“好了,快把衣裳穿上,别着凉。”
原以为是他的错觉,不曾想晏海是真的瘦了一些,可能因为先前是隔着衣服的缘故,这使得他并没有发现。可如今指尖轻抚,他记得这个位置从前摸上去是结实的肌肉,可现在他却摸到了隆起的骨,虽然不太明显,但晏海确确实实是瘦了。
一想到他的伤寒是因为自己才染上的,他的心底立马就泛起一阵酸楚之感,百味杂陈。
“怎么了?”晏海发觉他一直在摩挲着自己的后背,微凉的指尖蹭得他心里痒了又痒,瞬间燃起无畏风水的邪火,他忍不住微微侧首,对着泛白的耳垂,打趣道:“你这是……想做?”
“有病”,晏听忍无可忍的将他推开,看着他疲态的脸上挂着邪笑,他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可他却用强硬的语气说道:“果然是畜生,脑子里净装些淫秽之事。”
“知道就好”,晏海危险的上前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将他笼罩在阴影中,他直接一手将人托起,扛在了肩上,笑道:“我与你除了日日夜夜以外,就没什么好谈的。”
“你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使得晏听蓦地睁大了双眸,结实的肩膀搁在小腹上,他感到一阵压迫,非常不舒服,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影,他立马压低了声线提醒道:“这周围全是人!”
“我动静小点”,晏海环顾了四周一番,结果发现这里居然连张床都没有,想来这里应该是用来会客用的殿宇,况且经历了打斗后,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只有几个书架还坚挺的屹立着。晏海便把人带到了书架之后,压低了声线说道:“就这吧,站着。”
“去死”,雨此刻停了,随着乌云散去,阳光再次倾撒在了大地之上,他们背后的窗口正对着光,路过的人影都能清晰的映在明纸之上,凑近些甚至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晏听忍无可忍的朝他另一边完好的胸膛上捶了一拳,愤愤道:“我们还要回去复命!正经一点行吗?”
“嗷!”晏海立马痛苦的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怎么了?”晏听当即慌了神,当即上前一步关切的看着他问道:“可是疼了?”
“呵”,极轻一声笑,“砰”的一声,晏听被他反摁在了书架上,炽热的鼻息落在耳畔,晏海沉着声,危险的说道:“对我动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随着战事接近尾声,大部分门派都已返回桃都,空青司是药宗,正好也方便为战争中受伤的弟子们治疗。
无尽门所有战俘的门生已全部押送走,此刻只剩下一个个浅黄色,白色的身影穿梭在无尽门大大小小的道路上清理狼藉。
风雨过后夏日的烈阳丝毫没有收敛,依旧非常又烈又毒,来回搬了好几趟尸体的几名门生热的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他们来到一座殿宇的长廊下乘凉,女修不断擦拭着额间的汗水,男修则扯着自己的衣襟试图透气。
“这太阳也忒毒了!”男修忍不住抱怨道:“刚被淋了个透,现在又被暴晒,身子要不是铁打的,还真遭不住这种折磨。”
“就是”,虽然长廊下阳光照不进来,但所散发出的热气依旧骇人,女修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靠在一扇紧闭着的窗前,看着还在烈阳下忙碌的同门,她同情的说道:“其他门派也不说来帮个忙,什么脏活累活都全让我们干了。”
书架的书卷散落一地,垂下两只无力苍白的手在微微抖动。
“别出声”,厚重的鼻息扑通野兽低吼落,可他的动作却不停,压着声,低沉的提醒道:“有人。”
隆起的蝴蝶骨被汗水浸湿,阳光在轮廓笼罩上一层光晕,他看上去像是有一双半透明的金色翅膀,晏听忍无可忍的将绕手到背后,对着紧实的窄腰狠狠的掐了一把。
“嘶”,晏海猛的直起身板进行反击,看着纤细的腰肢他也想掐上一把进行报复,盈盈一握若无骨,可当宽手拂上之时,他却怎么都舍不得了。
晏听浑然一颤,泄出来一丝呜咽,晏海也知道自己把人欺负狠了,随后又把人掰转过来,胸膛跌宕起伏,额间冷汗涔涔。
勾人摄魄的眼尾染上了浅绯,阳光映入眼帘,晏海在明亮的眼眸里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倒影。视线向下,当他看到晏听胸膛前那道骇人的疤痕时,他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心脏立马传来一阵隐晦的疼痛。
“不疼了”,他满脸心疼的俯首在疤痕上落下安抚一吻,当疤痕被轻抚之时,晏听仍会心有余悸的微微一颤,再起身时晏海的眼里漾着碎光,他揉碎了温柔,轻声道:“再也不会疼了。”
晏听没了脾气,任由结实的手臂把腿架起,晏海又往前走了一步,他此刻才发觉晏听浑身上下都柔弱无骨,腿居然能抬这么高,纤细白皙的小腿在半空晃荡,书架吱呀作响。
“可不是么”,男修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抱怨道:“修真界只要一有事十二屿就得出马,打起来还得冲在最前方,如此便也罢了,十二屿门槛还高。我自入派至今少说也有十年了,可到现在却还是个外姓门生,跟我同辈的发小当初没跟我一起加入十二屿,他去了凤吟阁,如今都已赐姓入门了,适才相逢还被他好一顿嘲笑,现在想想我还真是后悔。”
“师兄说这话可不能乱说”,虽然他们周围没有人,但女修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公生明,偏生暗。言非法度不出于口,行非公道不萌于心。十二屿的存在就是象征着正义,光明,自然是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十二屿,师兄这是把门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去他的破门规”,男修已经积怨已久,他摆了摆手,百无聊赖的说道:“我又不姓晏,记那破玩意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