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类，也就是说比起丧尸，更倾向于认为她是人类，对吧？”
江尘冷静反问。
随叶生赞许地点头，从抽屉里拿出报告，递给他：
“依依是非常明显的人类。她也不会变成丧尸。是的，她不会被丧尸病毒感染。她会被丧尸病毒判定为同类，病毒会在她体内与她共存。这不是我们做的实验，而是在她体内发现了残存的丧尸病毒。”
她又拿出一叠新的报告，说出了真正需要关注的事情：
“但她的特殊来源于当初丧尸做的实验，令她人类的基因能与丧尸的基因相安无事。我们目前没有发现新物质，或许是什么没有被发现的菌群，或者是某种异能科学。你们带回的资料只涉及到了药物的名称，代号，还有少数的物质组成，暂时没能复原。”
随叶生停顿了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开口。
“她是安全的，但以她的生殖细胞为基础诞生的生命因为携带病毒，都必定是丧尸。她不会有健全的人类孩子。”
随叶生着重强调了“人类”二字。
“很遗憾，目前我们不能复原药物，就算复原了，她一生所有的卵细胞都用来实验，也未必能出一个正常的子女。”
“只要她没事就好。这件事不应该和我说明，应该和她说明。”
江尘等随叶生讲完，耐心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我们现在，难道还在意自己有没有亲生子女吗？”
江尘反问。
现在的东龙，抚育孩子都不依靠家庭了，有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重要吗？
不重要。
有越来越多的人并不把孩子当做家庭的一员。比如江尘的生母，虽说她辛苦十月怀胎生下了江尘，但她纯粹是为了高额的补助金和一定的社会优待。她也有自己的孩子，送进教育中心后一次也没看望过。
江尘也没见过她。
子女不是生活的一部分，“没有”对生活一点影响也没有。
所以江尘不认为这对江依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这也不能完全算是坏消息。
虽说她失去了生育的机会，但她也同样收获了不会被感染的特权。她还有健康的身体，还同样被认定为人类。
至少江尘认为，这不像是个适合被郑重谈及的信息。仅仅只是她不能有自己亲生子女的话，远远谈不上对她特别重要。
随叶生的微笑仍然不变。
“你说得对，我们并不在意。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这件事我会与她说明，你可以放心。申请填好了吗？我这边会交给依依签字。明天你就能拿到纸质证明和电子凭证。”
正常收养没这么快，教育中心会给想做监护人的公民进行政审和背调，运气不好卡上三个月才能拿到证明。
但江尘完全可以省去这些步骤，毕竟他是特战部成员，特战小队队长，还是三百八十三星好公民，政审背调老早就做好了信息实时更新，根本不用继续查。
大家都知道江尘是个好人。
临走时，江尘想起来花蕾，于是问了随叶生她的情况。
随叶生只是微笑地摇头：
“事实上，我们没能建立起良好的咨询关系，我没有被她信任，很遗憾。对不愿意的孩子使用联觉是很失礼的行为，我很抱歉我帮不上她。”
“连您也...？”
江尘错愕地回头，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无法相信随叶生的人存在。
那可是随叶生啊，东龙所有新生代共同的母亲，末世前就是心理学博士，做了快百年的免费咨询，帮到的人不计其数。要能力有能力要经验有经验，所有人面对她都会放下戒心，现在她却说，花蕾不能相信她？
开什么玩笑。如果随叶生都不能走进她的内心，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走进去了。
“不过可以暂时放心，她很坚强，暂时——至少目前不会做过激的傻事。”
随叶生歪歪头，微笑。
“不过她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告诉她或许去问你答案会更鲜明。”
“什么问题？”
和他有关？能是什么问题？异能相关的？还是她也想收养一个孩子？花蕾可能不行，她在东龙待的时间不够长，档案很多还是空白的，给不出一个完整任务侧写是不会被允许成为监护人的。
但江尘没想到，随叶生接下来说的问题是：
“人类和丧尸，最本质的区别在哪里？”
他一愣。
人类和丧尸的本质区别？
“是否被丧尸病毒感染。”
他说得义正辞严，认认真真。
更关键的是他是对的。
随叶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自从江尘踏进办公室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很好的答案，不过我想，那孩子会有更多问题的。”
随叶生目送着江尘走出她的办公室，然后起身把窗帘拉上，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把自己摊在椅子上。
这本书她已经倒背如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就对她毫无触动了。
“嗯...是啊。我们和丧尸有什么区别呢。”
她脸上还挂着那副亲切的微笑，她抬起手，把手指放在灯光下，看光线穿透薄薄的皮肤，在手指的边缘勾出血色的颜色。
丧尸和人类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有着相似的身躯，相似的大脑，相似的思维，从之前的报告看，他们之间甚至连生殖隔离都没有。
丧尸和人类真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吗？
随叶生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啪的一声，教育中心断电了。
到点了。
随叶生在黑暗中凝望着那本书泛黄的书页，最终没有把它合上。
人不能直面症结，直面意味着ta离“放下”只有一步之遥。
她暂时还不能直面人与丧尸的本质，否则她令她存活至今的，“为了人类的存亡”这一坚持和信念都将一并土崩瓦解。
她会死的。可她还没到该死的时候。
“预言”还没宣布她的死期，她得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不去面对的确是逃避，但也是个很好的方法。
可是，江尘，为什么偏偏是你？
如果是你来走这条路，如果是你来做选择...
那对你，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