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哭。”裳红袖带着哽咽声将脸上的痕迹也彻底抹去。
“噗,我知道。”
“什么,您在笑吗前辈?”裳红袖发出不解的疑问。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自己把自己搞得跟花猫一样。”
裳红袖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因为红薯最外层的焦壳和草木灰,让她的两只手像是沾上了墨水一样黑不溜秋。
就算是不用镜子,她大概也能想象到自己脸上的精彩。
裳红袖本来是想忍一忍的,但听到白清歌的笑声,自己似乎也被传染了。
“噗.........”
“哈哈哈哈哈!”
“你自己不也在笑,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真是霸道呢。”白清歌对这种只许一个人乐的行为提出谴责。
“我才不霸道。”裳红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
咬了一口手里软糯的红薯,笑眼中闪过回忆,“我父亲他,最讨厌我哭了。”
随后想到什么,裳红袖又否定的摇了摇头,“准确的来说,只要是女人的眼泪,他都讨厌。
“父亲对我其实算不上严格,可无论哪一件事就算我拼了命去做,他也不会满意。
“他对兄长们也很严格,但却会时不时的给上鼓励,又或者一些小奖励。
“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我也希望父亲因为能够认可我而送给我一个小奖励。
“所以我也开始学着兄长们练剑,只要练剑练得好,就可以得到奖励了,我是这么想的。”
裳红袖捏了捏手指,就算只是一段过去的回忆,也能拨动她此时的情绪。
“终于有一次,母亲都觉得我练得很好了,所以我特意去给父亲表演了一段剑舞。”
后面的发展她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裳红袖肯定是被说了不好话。
以现在想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70多岁的老头来看,大概是什么能增加联姻价值的话吧。
“我被罚跪在祖祠外面,那时候我不太明白,就算是兄长们犯错了,也是跪在里面,可为什么我是在外面跪着呢,而且我应该也没犯错吧。
“但父亲说,一个女人不应该舞刀弄剑,应当学习琴棋书画、应当学会三从四德,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女人,才是乖女儿......”
白清歌插上了一句话,“是吗,那他又没说是你舞剑舞得不好。”
裳红袖吸了吸鼻子,重点是自己舞剑吗?
紧接着她又笑出了声,是啊,没说自己舞剑舞得不好啊,那应该是,好的吧......
裳红袖在红薯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生气,明明应该是得不到父亲的夸奖而悲伤来着。
小时候的她还不懂这些,为何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在父亲的眼中永远比不上兄长们,就算对他们两位老人家的称呼也要符合大家闺秀的‘规矩’。
后来经过母亲的教导才慢慢明白,母亲依附父亲而活,自己以后也需要依附丈夫而活,所以女人的一切都应该围绕着她的男人、她的家庭。
她还记得自己那时候问母亲,为什么女人会弱于男人,明明母亲在家里做的事情也很多,每天都不见有什么休息时间。
反倒是父亲,每天练剑、喝茶、下棋、练书法......忙的时候应该就是陪客人们喝酒了吧。
母亲就不能陪客人们喝酒吗?
那时候母亲说了什么?
对了,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揉了揉自己的头,明明是微笑,看起来却很悲伤。
之后她开始听父亲的话跟着母亲学习女红、学习女人该学习的技艺和操持家务、相夫教子的知识。
母亲经常夸自己聪明,学得快,但她只觉得好无聊,她想练剑,她也想用手中的剑保护自己的家人。
但如果父亲想让她这么做的话,那自己就学吧,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得到努力的奖励。
直到有一天,大哥从外面给她带来了一本絮说江湖事迹的话本,她深深迷上了里面的侠义。
原来女子也可以舞刀弄剑。
原来女子也可以匡扶正义、拯救弱小、惩奸除恶。
原来女子也可以一人一剑一马行走江湖。
原来女子也可以如男子一般豪爽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原来女子也可以道路不平一声吼,不用捏着嗓子说话。
原来女子也可以当家作主,不受男子的束缚......
一直接受家中教导的她甚至有怀疑过,这书上写的真的是关于女子的事吗?
不是作者一时糊涂写错了?
她不知道书上的内容是真是假,但她也不知道,自从那一刻起,她其实就已经相信书上的内容了。
“前辈?”
“嗯。”白清歌淡淡应道。
“您讨厌会哭的女子吗?”
“那得看怎么哭了。”
“这个也有讲究吗?”
“当然,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哭的。”
“那如果是被疼哭的呢?”
“应该安慰。”白清歌回答得依旧平淡。
“那如果是委屈哭的呢?”
“应该道歉。”
“那如果是被饿哭的呢?”
“应该自己扇自己两巴掌。”
裳红袖:“?”
裳红袖被白清歌这句话惊得突然断了声,好一会儿才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自己扇自己?”
“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法养好,难道不应该自己扇自己吗,这已经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生而不善待者,不是生父,而是牲畜。”
裳红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虽然父亲对她很严格,但她还是很尊敬父亲的。
那反驳的话迟迟说不出口,因为她发现如果依照前辈所说,那自己根本就无法反驳。
对于侮辱自己父亲的前辈,她本应该表示反抗才对,可她现在却迫切的想知,自己那久埋于心中的问题,在前辈口中的答案又会是什么?
“所以练剑不是我的错?”
“不是。”
“所以跪祖祠也不是我的错?”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