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西夏太子李宁名,正于荒野纵马狂奔,身后却猛地传来一声高呼:“李宁名!莫要再跑了!你母后与父皇此刻皆在我手,咱二人不妨好生谈谈!”
那叫嚷之人,正是李继铖。
李宁名耳听得后方灵州兵这般叫嚷,哪里肯停,当下马鞭一挥,马不停蹄直朝着贺兰山中奔去,奔得一程,心中怒焰腾腾而起,厉声喝道:“哼!你这乱臣贼子,与你有什么可谈?莫不是当我是那三岁孩童,恁般好欺不成!”
李继铖见状,猛地伸手扯过大梁皇后,再次喝道:“你平日里自诩仁孝无双,此刻你母亲便在我手中,你可要眼睁睁瞧着我用那军中手段来对付她?”
李宁名闻听此言,双目瞬间赤红似火,怒声吼道:“李继铖,你好大的狗胆!你若敢欺辱我母,那宝藏的秘密,你便休想知晓分毫!”
“哈哈哈!” 李继铖闻听此言,放声大笑,“你且看看,此处峡谷纵横交错,群山环抱四周,你还能逃往何处去?已然是插翅难逃了!”
李宁名一边朝着峡谷深处奔逃,一边回头怒应:“狗贼,你以为便能这般轻易擒住我么?”
言罢,再不多言,领着那一千精兵,如疾风般飞奔至预定之地,而后在内卫的接应之下,径直冲入一处巨大溶洞之中。
“将军,眼下如何是好?咱…… 咱们还追吗?” 身旁亲兵紧咬着牙关,涩声问道。
李继铖眉头紧皱,手上用力扯了扯大梁皇后,怒道:“待我追上那小子,你若还是不肯开口,往后可就再没了开口的机会!”
语罢,全然不顾大梁皇后那已然赤红的眼眸,大手一挥,领着三千精锐亲兵,气势汹汹地冲入溶洞。
此时,高山之上的杨炯,将这一幕瞧得真切,当下冷冷出声:“发信号!”
号令既下,一道耀眼的红色信号弹刹那间冲天而起,须臾间,一朵绚丽夺目的红色烟花在空中轰然炸开。
刹那,一万名弓箭手从四周高处跃然而出,一时间弓弦震响如若惊雷,箭矢纷飞似蝗群,黑压压一片直朝着留在峡谷之中的数万灵州兵扑去。
“有埋伏!!!” 灵州数万兵众顿时怒吼连连,这是一瞬,嘈杂呼喊声、战马嘶鸣声交织一处,响彻整个峡谷。
那如雨的箭矢仿若天火流星,直直砸向这群拥挤在峡谷之中的两万灵州兵身上,只见一道道血蓬伴随着声声惨叫,朝着四方飞溅而出,在火把摇曳的火光映照之下,恰似雨点击打血湖,血花四溅,层层血色涟漪荡漾开来。
“分头撤!前军速速进入溶洞,后军赶紧撤出峡谷!” 一名亲兵将领见势不妙,当机立断,扯着嗓子高声嘶吼。
而后传令哨声此起彼伏,灵州擒生军最后的精锐迅速朝着两侧分散奔逃。
杨炯站在高处,冷笑不止,大声喝道:“告知杨渝,此刻便可收尾了!”
亲兵闻言,高声应诺,紧接着再度放出一枚红色信号弹。
这一抹刺目的红色,在灵州兵眼中,仿若那判官手中朱红的勾魂笔,于这贺兰山下的生死簿上狠狠一挥,丝毫不给他们任何喊冤叫屈的机会。
转瞬,剧烈的爆炸声从山谷两侧轰然响起。
峡谷在这轰天雷的猛烈撕扯之下,山石瞬间破碎。那些原本高耸巍峨、屹立百年的巨石开始摇摇欲坠,在连绵不断的爆炸冲击之下,再也难以坚守根基,纷纷轰然滚落。巨石相互撞击、粉碎,化作更为零碎的石块,裹挟着巨大的势能一路向下翻滚,一时间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整个峡谷瞬间被黄沙石砾充斥弥漫,尘烟滚滚,目不能视。
而那爆炸之声却远未停歇,后续的轰天雷接二连三的爆炸,不断冲击着已然脆弱不堪的山体结构。更多的山石不堪重负,大块大块地崩塌瓦解,层层堆积在谷底,越积越高。
终于,在最后一声震彻云霄的轰响过后,峡谷两头的出入口被源源不断滑落、堆积的碎石沙土彻底掩埋。那些巨石相互交错、卡死,细小的沙土则见缝插针地填充着每一处缝隙,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峡谷两头,就连那溶洞入口也被彻底填平。
杨炯见状,伸手掏出一枚绿色信号弹,抬手飞射入空,而后对身后再度呼啸而起的箭矢视而不见,径直迈步走下山去。
耶律南仙高坐马背之上,早已等候多时,此刻瞧见杨炯的身影,赶忙催促道:“快点!莫要让李继铖逃了!”
杨炯也不废话,身形一跃翻身上马,领着两千契丹神箭手,沿着小路直奔溶洞入口而去。
再说那李宁名,在溶洞之中左冲右突,数次险些被李继铖追上,却又凭借着内卫的引领以及溶洞的崎岖蜿蜒,惊险拉开距离。一路狂奔飞驰,不多时便瞧见出口处火光隐隐,待冲将出去,抬眼却见那高坐马背的杨炯,他先是一愣,随即怒声喝道:“好你个杨炯,竟要过河拆桥!”
杨炯闻言,翻了个白眼,抬手一巴掌拍到他头上,骂道:“你这小屁孩,恁地没礼貌!就这般同你姐夫说话?”
“谁认你是姐夫!” 李宁名瞪大了眼睛,高声大吼。
“别叫了!我帮你报了此仇,你却与我这般瞪眼,真该将你剁碎了喂狗。” 杨炯也是瞪大双眸,回骂道。
“阿耶朗!没听见你杨兄弟说话么?去,将这阶下囚剁碎了!” 耶律南仙在旁冷笑一声,下令道。
“是!” 阿耶朗应了一声,当下抽出腰间长刀,那架势,竟似真要将这李宁名一刀两段。
杨炯见状,无奈地瞪了耶律南仙一眼,伸手拉过李宁名,压低声音道:“你的后路我已给你安排妥当,这是你姐给你的信,看过之后,你便什么都明白了。”
言罢,将李宁名护在身后,大手一挥,命令那三千兵卒齐齐举箭,严阵以待,只等李继铖露头。
李继铖在这溶洞之中,被李宁名牵着鼻子越走越深,此时周遭除却马蹄声声回荡,便是那流水冲击石块之音,当真是骑虎难下。在这逼仄的溶洞之内,弓箭根本难以施展威力,无奈只得奋力追赶。
好在前头隐隐透出亮光,李继铖当下狠狠一拍马背,奋力奔出洞来,谁料刚一现身,还未及反应,数千箭矢便如疾风暴雨般扑面而来,当先前军数百人瞬间被射死当场。
李继铖见状,惊惧之色爬满面庞,瞧着洞口前数千寒光闪闪的箭矢,当下便欲拨转马头回奔。
“轰 ——!”
恰在此时,一声巨响从溶洞内陡然传来。紧接着巨石滚落,溶洞轰然坍塌,李继铖再无回路。
“李继铖,别来无恙啊!” 杨炯打马上前,满脸冷笑。
李继铖瞧见杨炯,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然中计,当下猛地扯过大梁皇后,手中长刀一横,抵在她脖颈之上,怒声喝道:“好你个贱人,竟与他们串通一气,诓骗于我。”
“哈哈哈!” 大梁皇后闻听此言,畅快大笑起来,“他们一个是我的好女婿,一个是我的好儿子!我不帮自家孩儿,难道还帮你这伪君子不成?”
“放了皇后!饶你不死!” 杨炯在马上眉头紧蹙,声音冷若冰霜。
“杨炯!你当真是好手段啊!” 李继铖双目赤红,悲切大吼。
耶律南仙见状,怒声喝道:“废什么话!给本宫放箭!”
话音刚落,两千契丹神箭手弓弩齐发,那箭矢仿若生了眼睛,有的如落叶坠矢,有的似弧光弯箭,从各种诡异刁钻的角度射向李继铖身后的亲兵。
须臾间,血花四溅,惨叫不绝于耳,李继铖吓得肝胆俱裂,身形一闪,直接躲到大梁皇后身后,大声怒骂:“杨炯!你难道不怕我杀了她?你可要亲手害死自己岳母?”
“哼,杀你的人乃是我耶律南仙!” 耶律南仙冷冷一喝,当下便要再度下令放箭。
杨炯瞧见大梁皇后脖颈处隐现血痕,赶忙抬手制止耶律南仙,寒声说道:“我最后说一遍,放了皇后,饶你不死!”
“傻小子!没想到我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大梁皇后笑意盈盈,全然不惧生死。
杨炯见状,苦笑着摇头:“您此刻竟还笑得出来,这心态,当真是好得没话说。”
“哈哈哈!我为何笑不得?小雀儿寻了个有情有义的夫君,我这做娘的,欢喜还来不及呢。”
“您可真行,小雀儿就因这小子,抓着我哭了整整一晚,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哭,眼睛险些哭瞎,这也是您教她的?” 杨炯满脸无奈。
大梁皇后轻轻摇头:“我原以为你会杀了宁名。”
杨炯闻言,亦是摇头不语。
大梁皇后瞧他这般模样,笑得愈发开怀,突然觉着自己竟没自家女儿高明,尤其在看男人这一点上。
“杨炯,给我一匹快马,放我走!” 李继铖见这二人竟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吼着提出条件。
“李继铖!你当真是老糊涂了?我既然在此设下这天罗地网,便意味着你的灵州兵已然尽数被我擒杀,你现下还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
“你当真要眼睁睁瞧着你的岳母身死?” 李继铖双目血红,仿若厉鬼,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说话间手中弯刀用力,大梁皇后脖颈瞬间划出一道刺目鲜血。
“你找死!” 杨炯见状,怒目圆瞪,“嗖” 地一声抽刀出鞘。
“小子!你忒也妇人之仁,这般性子,迟早要害了你!” 一直未曾言语的李谅祚陡然沙哑出声。
“哼,你这不顾人伦、囚子嗜杀的畜生,也配来教训我的好女婿?当真是不知所谓!” 大梁皇后闻言,冷声喝骂。
而后大梁皇后转头,朝着杨炯灿烂一笑:“孩子,叫声娘!娘还没听够呢。”
杨炯牙关紧咬,转头吩咐:“去,拉出一匹……”
“娘——!” 谁料,一声凄厉大吼陡然响起。
杨炯闻声,猛地转头,却见大梁皇后抓着脖颈处的弯刀,自刎当场,身形已然缓缓瘫软倒地。
李继铖仿若木雕泥塑,瞬间呆立当场。
“我艹!给老子放箭!!!” 杨炯目眦欲裂,嘶吼下令。
刹那间,三千箭矢仿若倾盆大雨般呼啸而下,李继铖瞬间被万箭穿身,李谅祚亦是飞箭穿喉,零散亲兵全部血溅当场。
杨炯纵身跳下马背,疾步冲到奄奄一息的大梁皇后身前,轻轻将她抱起。大梁皇后嘴唇微微颤动,发出的声音却仿若破旧风箱,呼呼作响,不成言语。
李宁名扑到大梁皇后身前,双手死死攥着她的手,泪如泉涌,悲痛难抑。
“叫…… 姐夫!” 大梁皇后眼眸望向自己这儿子,沙哑着催促道。
李宁名牙关紧咬,瞧着养育自己十八年的母亲如今这般凄惨模样,拒绝的话实是说不出口,当下便朝杨炯大喊出声:“姐夫!”
大梁皇后闻言,释然一笑,眼波微微闪动,示意杨炯附耳过来。
杨炯赶忙俯身。
“儿,帮……娘……照顾……”
杨炯不等大梁皇后说完,牢牢抓住她的手,郑重说道:“娘,您放心,我定会照顾好他姐弟俩。”
大梁皇后想要扯出一丝微笑,却发觉自己仿佛连这般力气也是没了。无奈,那美丽眼眸闪动几下,而后眼角微弯,盯着杨炯,声若蚊蝇:“儿,娘……对不……起……你,没让……你……吃完…… 面。”
杨炯闻言,咽喉仿若被什么堵住,哽咽难言,只是不住摇头。
大梁皇后瞧他这般,歉意一笑,而后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两人的手,却怎地也使不上劲,终是撒手人寰。
“娘 ——!” 李宁名抱着大梁皇后,悲痛欲绝,哭声震天。
杨炯默然起身,沉声道:“带着娘的尸身,一路向西,往后之路,便全凭你自己了。一万精兵已在前路等候,此刻便启程吧。”
李宁名缓缓起身,抬手摘下大梁皇后腰间黄玉凤凰佩,递向杨炯:“给我姐!”
杨炯微微点头,伸手接过。
“杨炯,你定会后悔今日这般轻易放了我!” 李宁名咬着牙,沉声道。
杨炯闻言,抬脚狠狠踹在他屁股上,骂道:“你这小兔崽子,竟敢这般同你姐夫说话,还不快滚!”
李宁名满脸悲愤,刚想开口反驳,却瞧见身旁已然故去的大梁皇后,当下咬牙抱起皇后尸身,脚步沉重地隐没在夜色之中。
“哎,你背着你们皇帝这般四处培植自家势力,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 耶律南仙看向杨炯,满脸玩味,嬉笑不止。
“明知故问。” 杨炯狠狠瞪她一眼。
耶律南仙柳眉一挑,俯身凑近,笑道:“杨炯,你难道不觉得在大华过得憋闷吗?快意事一件也做不得,听说你不过是杀了个畜生皇子,便险些被砍了脑袋?”
“你究竟想说什么?” 杨炯眉头紧皱。
“没什么,我只是觉着,你若随我回大辽,往后我便是你的依仗,我耶律南仙在大辽说一不二,杀个皇子罢了,又算得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只要你想,在大辽你想杀谁便杀谁,我亲自给你递刀。” 耶律南仙满脸傲慢自信。
杨炯翻了个白眼,骂道:“我又不是那杀人狂魔,平白无故杀什么人?”
“罢了,此事不急,咱们快走吧!” 耶律南仙微微点头。
“去哪?”
耶律南仙好笑地看着杨炯,挑眉道:“自然是去大辽喽!”
杨炯刚要说话,陡然觉着后颈一阵剧痛袭来,转头看向一脸茫然无措的阿耶朗,大骂道:“好你个阿耶朗,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耶律南仙见状,抚额无语,抬手一挥,身后三名安抚司女卫瞬间吹针齐出,因距离太近,杨炯根本来不及反应,回过神时,只觉天旋地转,而后两眼一黑,径直瘫倒在地。
耶律南仙眉头上挑,大声下令:“给他带上仁多嵬的面具,放火烧山!”
“是!” 安抚司众人领命,迅速将尸体聚拢一处,撒上松油,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放出风声去,便说杨炯死于残兵暗箭!咱们这便打道回府!”
耶律南仙得意大笑,驮着杨炯,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