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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木在酒店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三个月,每天对着同一片海岸线发呆。看潮起潮落、浪花翻卷,眼神茫然而空洞,迷惘的日子一天天拉长,带着深沉的绝望。无望的等待像是腐蚀剂,将他内心一寸寸掏空。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世界的各个角落几乎看遍,却依旧觉得孤独。顾栩言失了约,而他为之奉献的工作也不再需要他。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成了笑话。他找到之前一起创业的朋友,要了些工作放在手边,但能认真做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今天入住的客人里有一个小姑娘长得很可爱,眼睛黑黑的,古灵精怪,一点也不怕人。

跑上来问乔木能不能给她的爸爸妈妈拍一个照片。

乔木看着她手里的的相机,笑着同意了。

他这些年拍过很多地方的照片,只是每一张都是空的,他总觉得在极光下,沙滩上,雪地中的人,应该是两个才对。

年轻夫妇看起来很恩爱,眉眼间都是幸福的,在拍完之后过来和乔木道谢。

那小姑娘还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大哥哥,你怎么看上去那么不开心啊?”

“你妈妈没有陪你玩吗?”她歪着脑袋看乔木,满脸天真。

乔木蹲下身子和她说话,理了理她的衣领,“大哥哥是大人了,不需要妈妈陪着也可以。”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好像很喜欢乔木的样子,经常跑过来和他说话,惹得女孩妈妈有些歉疚,觉得自家女儿打扰了别人。

乔木笑笑,没有在意。

夜晚是依旧无趣的,乔木修复了几个漏洞,但在最后的运行中却总是频频出错,他心烦意乱,一遍遍校对,最后在某一个敲击键盘的动作中,乔木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细微的,难以克制的抖,一时间早已淡忘的痛苦扑杀而来,他又要回到地狱里了。

绝望,无助,那些一寸一寸熬过的痛苦,竟要在他身上再次重演,他苦思无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依旧这样无用呢?

眼神里的躁郁被绝望剥夺,那天,他砸了房间内所有的东西。

一片支离破碎的狼藉中,他坐在地上麻木地看着,双手抱膝,失神地望着那些残骸,眼神中是一片麻木与荒芜。直到手机响起——

“喂,乔木。”齐夏在电话里和他说,“顾栩言要订婚了……”

“哦。”一滴眼泪砸了下来,乔木感觉不到痛了,“是冉因吗?”

他依然记挂着这个让他嫉妒又让他愧疚的女孩,当初那样对她,乔木很是后悔。

即便后来道了歉,得了宽宥也未能释怀——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不是。”齐夏看着齐霆收到的喜帖皱眉,“之前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嗯……”乔木向后倒了倒,靠在了墙壁上,事到如今,他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齐夏很担心,“我明天就回去,你等我。”

“好。”乔木应道。

齐夏在第二天中午到的,屋里的东西都被换过一遍了。只有乔木脸颊上的伤还在,神情一片灰败,像是久病之人,手背上有很多处擦伤,站在廊上和他对望。

齐夏进了房间看过,浴室的镜子已经支离破碎了。房间里虽然被粗略地整理过,却依然能看得出狼狈的痕迹。笔记本电脑断成了两段,可怜兮兮地缩在床头柜上,上面凌乱地放着几本书和一些用到一半的药膏。齐夏看着这一切,脸上慢慢阴沉下来。

乔木有些心虚地走进门来,迎上齐夏的怒气。

齐夏的胸口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看着满目狼藉的房间,躁郁难安,他尽力压下怒火,走到乔木面前,眼神冰冷又压抑。

“乔木,”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你到底想干什么?”

乔木紧抿着嘴唇,低头不语,指尖轻微地颤抖着。借住在别人的地方,却把这里弄得一团糟,的确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回答我!”齐夏的声音忽然高了几分,眼中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怒意,仿佛看着乔木就能将那份心痛宣泄出来,“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你以为这样做,谁会心疼?谁会回来?”

乔木被这话说得浑身一颤,抬起头来,尽力平静,可声音依旧有些颤抖:“我……我会赔的,别生那么大的气。”

乔木似乎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可怜,孑然一身,又一无所有。仿佛顷刻间就会断送掉自己的性命,却还要这样和齐夏说话。

“赔?”齐夏冷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痛楚,“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东西吗?”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这么看我是吗?”

齐夏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眼眶发酸,声音也哑了,“他不回来就不回来,我们不等了。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乔木愣了愣,手边即将靠近的温度有些发烫,他下意识地撤回了方寸之间的距离。齐夏便有些愣住了,垂眸良久才轻声说道:“走,给你换房间……”

齐夏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他其实并不想要乔木。但如果他主动靠近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可乔木不想,他也没有觉得十分难过。

只觉得——哦,这样啊,没关系。

还是朋友就好,别让我看到你狼狈,每天都可怜。

心疼他的痛苦,却不愿动自己的心。

他留在这里好几天,一直注意着乔木的状态,好在除了第一天的失魂落魄外,乔木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过消极的情绪。

他们去吃了些好吃的店,在沙滩上晒太阳,穿着潜泳设备玩了水。

乔木还买了很多种漂亮的信纸,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东西,每次齐夏去看的时候他都藏起来。

“你有那么多朋友需要写信吗?”齐夏有些不满,带着点逗弄的意思。

乔木挑眉,“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遇见这种事,他只能认输,戴上墨镜远眺另一边的海景。

乔木忽然开口说道:“想喝果汁——”

“……好。”齐夏应了下来,走的时候特意嘀咕给乔木听,“信不让看,腿却要我跑,命苦啊~”

乔木眉眼含着春天的暖意,安抚道:“有给你的信。”

“是吗?”齐夏小狗一般亮着眼睛。

“果汁。”乔木又道。

齐夏臭屁道:“其实我也没有很在乎这件事情,还有,你命令人的时候,真凶!”他哼着歌,走向远处的小摊子,留下一串脚印。

乔木拿过身后藏着的手,眼神里的光一下就暗淡下来了。

躯体化的反应无可克制地发作,让信纸上最后几个字都是颤的。

很简单的几句话,收件人是顾栩言。

哥,这里的天气很好,阳光席卷城市,微风穿过指间,像是多年以前的模样。

校园广播里的歌曲耳熟能详,紫藤萝开得灿烂,悬铃木繁茂如旧,那时总觉得一切尚早,能够不慌不忙地填下答案,尚可更改的答卷,没有什么是来不及的。

哥,总有一次分离,结束我们人生的第无数次分离。

有的时候,只要知道有些人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足够了。

最后一封信,以后不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