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自打中毒之后,便再次闭门休养。
平日里来往的官员也不敢前来打扰,唯独有一个人是例外。
那就是他的未婚妻——叶灵儿。
叶灵儿对庆帝给自己指的这门婚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并不像林婉儿那么抗拒。
凭借叶家显赫的家世、手中掌握的兵权以及在朝中的政治影响力,再加上那位大宗师叶流云的存在,注定了她这辈子只能嫁入皇家。
太子妃的位置她从不妄想,三皇子年幼且与她并不匹配,而大皇子本就手握兵权,庆帝绝不可能再给他一位家中掌兵的王妃。
因此,叶灵儿很早就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夫婿很可能就是李承泽。
如今庆帝正式指婚,不过是让她的猜测变成了现实。
由于早有心理准备,叶灵儿对这门婚事接受得很快。
虽然她对李承泽谈不上喜欢,但也称不上讨厌。
反正她的婚姻从来就不是由自己做主的,嫁谁都是嫁。
而且,有叶家撑腰,量那位二皇子也不敢轻易为难她。
叶灵儿并不知道庆帝和叶家的算计,更加不知道她只是庆帝算计李承泽的一枚棋子。
所以,叶灵儿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嫁给李承泽。
抱着‘自己以后得和李承泽过一辈子’,现在对方为人所害,自己作为未婚妻,怎么都要上门探望一番的想法,叶灵儿带着些补品到了李承泽府上。
“殿下身体如何?”
叶灵儿为人直爽,自幼被叶重当作男孩养大,行事风格颇为简洁利落。
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大大方方的站在他面前,面容清丽,双目灵动。
乌黑的秀发没有挽成发髻,而是高高束成一个马尾,随着动作在脑后轻轻摆动。
一身简单清爽的浅色衣衫,浑身都透着一股利落劲儿。
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仿佛炎炎夏日吹进来的一股清风,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
总之,李承泽对叶灵儿的第一印象很好。
或许是人上了年纪,对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很有好感。
是的,没错!
在李承泽的眼中,叶灵儿就是一个孩子。
要知道,李承泽穿越这么多世,加起来都几百岁了。
最初的时候,他因伤心而无暇顾及情爱;后来适应了穿越生活后,心理年龄也上来了,又见了那么多的恋爱脑,导致他对感情之事更是提不起兴趣。
对他而言,唯二的目的就是回家和争夺权力,至于情爱,早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体内的毒已经被祛除,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只不过到底是伤了元气,需要好好修养一阵子。”
李承泽半靠在屏榻上,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虚弱的微笑。
有好感归有好感,该有的戒备心绝不能少。
即便他清楚,庆帝和叶完都不会将他们的计划透露给叶灵儿,但在叶灵儿面前,他还是谨慎的隐藏着自身的真实情况。
李承泽从不轻视任何人,相反,他对那些看似单纯无害的“蠢人”反而更加警惕。
毕竟聪明人即便再狡猾,行事也往往都有迹可循,因为他们总会受限于既定常理和逻辑限制。
但那些“蠢人”则不同,可谓是各有各的蠢法,蠢得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让人难以捉摸。
谁也无法预测,这些人在灵光一闪时,会想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妙计”,间接掀起一场大风暴。
就像李承泽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宫门的那个‘新娘大典局’,更加不明白无锋当时为什么会中计。
还有当初想要抢亲的叶鼎之,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选在成亲当天,明目张胆地抢亲。
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也看中了齐天尘挑的好日子了?
更别提那个蠢得出奇的吴清欢了,都不知道怎么控制天上的那些妖人,就把人给摇下来了。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给自己搞亡国了。
还有……算了,太多了,多到李承泽根本不想再细数。
曾经他还试图去理解这些人的行为逻辑,但越想越头疼,根本想不明白。
好在李承泽现在学会了和自己和解,不要过于为难自己了。
因为有些事情,根本就是毫无逻辑可言的。
叶灵儿清楚的感受到了这位二殿下看向自己时的目光,虽然温和,却又带着一丝距离感。
李承泽的面容清秀俊逸,举止间透着一股天然的文雅与矜贵之气,再加上他让人仰望的身份地位,让他成为了京都无数名门闺秀心中的理想夫婿。
叶灵儿今日登门之前,心里也多少带着些许期待。
但是当她真正见到李承泽时,那本应悄然滋生的好感,直接被对方眼中的疏离浇灭。
当下什么心思都没了。
叶灵儿耐着性子又坐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李承泽也没多做挽留,只是命人好生送她离开。
离开二皇子府后,叶灵儿想了想,转身去了林婉儿那里,将范闲回京的消息告诉了 对方。
其实林婉儿早就收到了这个的消息,心中五味杂陈。
范闲在江南的这段时间,不仅为内库的事奔波,同时也在不断调整自己对林婉儿的感情。
而林婉儿内心深处也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范闲的疏远,明白了对方或许已经打算放弃和自己的这段感情。
这让她十分的痛苦,但与此同时,心中又莫名生出了一种解脱的感觉,仿佛悬在空中许久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
她与范闲之间,横亘着太多的人和事,林若甫、范建、李云睿、林珙、范思辙等等。
两人之间的恩怨已经解不开了,继续纠缠下去,不过是让双方都痛苦,与其如此,不如就此放下,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或许对他们来说,彼此遗忘,各自安好,才是最好的解脱。
“我们原本也没见过几面,我一定很快就能放下他的。”
林婉儿强忍着心痛,红着眼眶说出这句违心的话。
可话音未落,泪水却如决堤般涌出,看的叶灵儿心疼不已,上前将人一揽到怀中,无声地安慰着对方。
这边,林婉儿正竭力斩断自己对范闲的情愫,另一边的范闲也逐渐平复了心情。
通过范建和陈萍萍的遭遇,范闲深刻体会到了庆帝的自私与无情,心中那丝因知晓身世而对庆帝萌生的复杂情感,瞬间荡然无存。
如果说之前他对叶轻眉的死尚且存疑,那么现在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就是庆帝下的毒手。
生母(叶轻眉)、养父(范建)、师父(费介)、教父(陈萍萍),这四个人的死,彻底点燃了范闲对庆帝的怒火。
可惜现在监察院已经被庆帝铲除,范家也已经落魄,而他本人又无权无势,仅凭一个内库,根本无法对庆帝构成有效威胁。
甚至别说反击了,现在的他都不敢轻易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佯装对身世一无所知,在庆帝面前谨小慎微地扮演着忠臣的角色,将满腔的愤怒与仇恨深埋心底。
尽管他现在已经比以前乖顺了不少,可庆帝对他的猜忌却丝毫未减。
庆帝表面上待他如故,但那不时投来的审视目光,却让范闲心生寒意。
庆帝连一手培养十几年的太子都能狠心除掉,又何况他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呢?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范闲猛地一拍桌子,咬牙说道:“我必须得想想办法,否则继续下去,唯有死路一条。”
说完,他心中又升起几分悲凉。
从前的他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当朝宰相和长公主的女婿、监察院高高在上的提司。
在朝中有范建和陈萍萍庇护,暗处还有五竹这个实力远超大宗师的非人类守护。
他本人师从制毒大师费介,身边更有王启年、滕梓荆等人鞍前马后。
可这才过了多久?
他周围的人和势力,竟然全被一一剪除,只剩下了当时范建给他的七名虎卫。
这点力量又能做什么?
范闲焦虑地思索了半日,最终决定先送范建的尸骨回儋州老家。
一来可以让父亲入土为安,二来可以借此机会暂时离开京都,暗中寻找五竹叔。
五竹叔不仅武力逆天,很可能还知道狙击枪子弹的下落。如果能找到子弹,到那时,他不仅有五竹叔的保护,还能掌握狙击枪这一大杀器。
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即便是大宗师,他也毫不畏惧,复仇也不过是手到擒来。
打定了注意,范闲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扶灵回乡。
结果当他来到藏匿箱子的地方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
箱子竟然没了!
范闲脑子“嗡”的一下,呆立当场,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箱子怎么没了?是谁拿走了箱子?难道是五竹叔?还是……陛下?”
一想到最后这个可能,范闲又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真的如此,那岂不是意味着庆帝已经开始对他动手了吗?
想到此处,范闲的心控制不住的沉了下去。
……
自从范建出事以后,范若若悲痛欲绝,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
强打精神办完父亲的丧事后,直接就病倒了。
直到范闲回京之后,她的心情稍有好转,觉得自己的依靠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她开心几日,就听说范闲要抚灵回乡,她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
一想到又要与兄长分离,她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日闷闷不乐。
短短数日间,就消瘦了一大圈,原本清秀的脸庞变得更加消瘦,看的李弘成心疼不已。
为了讨心上人开心,李弘成当场拍板要和范闲一起回儋州。
范若若闻言,自然是喜不自胜,破涕为笑。
看到伤心的妻子终于笑了,李弘成像是受到了莫大鼓舞,当即带着范若若回了范家,打算和范闲商量一下回儋州路上的安排。
然而一进门,他们就看到了范闲失魂落魄的模样。
范若若心中一紧,连忙走上前去,满脸担忧地问道:“哥哥怎么这副模样?可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范闲不想让妹妹也跟着担心,于是摇摇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什么,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说着,范闲的目光落到李弘成身上。
见对方走到范若若身边站定,静静地看和他们兄妹说话,不由得心生感慨。
当初范闲是看不上李弘成的,认为他风流成性,不够稳重,根本配不上自己妹妹。
但此刻,他却是有些庆幸妹妹嫁给李弘成了。
至少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若若身边能有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
范若若看出了范闲有心事,但是见他不想说,便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自己和李弘成要陪他一起回儋州的事说了。
“不行!”
范闲不假思索,语气坚决地拒绝了范若若和李弘成的提议。
当年和母亲有关的人,几乎无一例外地被庆帝除去,而他极有可能就是庆帝的下一个目标。
如果若若跟在他身边,难免会受到连累。
只有留在京城,在靖王府的庇护下,才能平安无虞。
范若若没想到哥哥会拒绝自己的提议,像是被迎面破了一盆冷水,一路上高涨的情绪,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失落,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仿佛失去了光彩,变得黯淡无光。
李弘成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连忙抬手将她揽到了怀里,转头对范闲说道:“舅兄,我知你心中所虑,无非是担心若若身子骨弱,难以承受长途跋涉的艰辛。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陪在若若身边,照顾好他的。”
范闲有苦难言,还欲在劝,就见靖王府的人匆匆赶来,脸上惊慌失措。
李弘成皱眉看着来人,训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让外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那下人被他一训,反而更加慌乱,眼泪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世子爷,您快回去吧,王爷身边的人回来报信,说……说……”
“说什么?”
“王爷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