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听到了权贵秘辛,脸色突变。她久经世故,十分有眼力见,管你吵死吵活,权当这桩亲事成了。
她唯恐生变,眼珠一转,笑容堆满面,脚底抹油告辞。临走撂下一句,“明家自当备厚礼前来下聘,绝不敢耽误良缘。”
她心中盘算,明家出手阔绰,此番保媒金定然丰厚,岂能因一个糟老头子生出风波误了自家财路?
待媒婆离去,厅中气氛一时沉寂。
唐颂林眉头紧锁,手中茶盏重重搁在几上,“旁的不说,单论辈份就不合适。你们差着辈儿呢。算起来,你还是明公子的长辈。”
外头传来一阵笑声,是唐星河来了,“自然是各论各!明家的辈份跟小姑姑何干?”
郑巧儿点头,“我家星河都明白,这辈份算不到楚月头上去。的确该各论各的,不然这京城里辈份难理清的,多了去了。”
唐颂林眉心微跳,气的!
他还想挽回颓势,做最后挣扎:“楚月,你可想清楚了?此事非同小可,莫要因一时意气,误了终身。梁家百年世家,底蕴深厚,到底不同。”
唐楚月垂眸回应,“我对明家原也不了解。可看大哥和长姐的人品,便知明家错不了。明家虽非显赫,却也清白,明公子品性端正,女儿愿嫁。”
这话!合着你大哥长姐没我什么事!唐颂林见女儿油盐不进,好半晌狠狠迸出一句,“有你后悔的时候!”
见唐颂林口口声声看不上明家,唐楚君没忍住,“父亲对明家到现在都恨之入骨,莫不是怕旁人议论您当初污了明家的银子?”
唐颂林气得脸色铁青,拒不承认,“我几时污过明家的银子?”
唐楚君可不惯着他,“您没污过明家的银子,那是怎么保住爵位不降爵的?又是怎么从这爵位上退下来的?父亲记性不好,要不要我当众给您回忆回忆?”
时安夏补了个刀,温温一笑,“外祖父,人要看开些才活得长久。您总惦记着头两年掏空护国公府捐掉的银子,不利于长寿啊。”
郑巧儿也冷冷道,“拜父亲所赐,如今的护国公府不过是个空壳子。也就您口口声声自以为是高门大户,要我说,还不如人家富润男爵府呢。最起码,明家有钱,前途不可限量。”
唐颂林见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怼他,根本不理解他的苦心,十分怄气。
他分明知道长子唐楚煜仕途如日中天,怎可能如这些个妇人嘴里所说“护国公府是个空壳子”。
唐颂林气病了,卧床不起。
唐楚月尽孝侍疾,彻夜不眠,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只是,她趁着没人的时候对唐颂林说,“父亲莫装病,就算装病,在护国公府里也赖不了几日,您还得回乡下去养老。”
唐颂林一口恶气差点从头顶冲出来,“逆女!逆女!”他说着要抬手打她。
唐楚月没躲,反而凑近低声问,“我梦到母亲七窍流血来找我。我母亲是您害死的吧?”
唐颂林怒极,“胡说八道!”
唐楚月悠悠道,“我母亲做错了许多事,对不起大嫂,也对不起姐姐。以前我少不知事,我浑蛋,帮着母亲口出恶言。”
现在她知道错了。沉下心来,重新审视后,才知母亲的恶毒,以及自己当初想毁了夏儿是多么下作。
大嫂郑巧儿和姐姐唐楚君都讨厌她母亲朱氏,她认了,没什么可说。
她质问,“但我母亲没有对不起父亲您吧!”
这是她心里的疑团。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无声无息。
她一直怀疑母亲的死,跟父亲有关。
唐颂林一噎,“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杀了你母亲?”他抬手打了唐楚月一耳光,“你可真能想!我告诉你,她是气死的!她被活活气死了!”
唐楚月不信,耳光火辣辣的,也全然顾不上。
她就是觉得母亲是被父亲害死的,“就算气死,也是您气的她!”
唐颂林翻身坐起,目光阴沉,“还真不是!要细究起来,她是被你们这几个不成气的东西气死的!也是被你那些个太争气的外甥和外甥女,还有你那出息的侄儿唐星河给气死的!”
他没说谎。
朱氏的确是被气死的。她自己生的儿女没出息,眼睁睁瞧着先夫人生的儿女,以及其后代一个比一个厉害,生生被气死了。
唐楚月想了想,信了。
她觉得要这么一说,就合理了。以她母亲的心性,还真有可能是嫉妒先夫人的后代强,而她和她的亲哥哥们……全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久久留在心头的谜团解开,唐楚月松快了不少。她懒得再去给父亲侍疾。
从小到大,父亲对所有人都冷漠。他其实只爱自己。
如此,也不配儿女给他尽孝。唐楚月心里丝毫没有负担。
郑巧儿来找唐楚月,将一份单子递给她。单子上面是朱氏的陪嫁,一直放在国公府的私库里没动过。
早先唐楚月的几个哥嫂来闹过,想要分掉朱氏的陪嫁,被郑巧儿强势打发了,只说早败完了。
如今她是一样不剩全给了唐楚月,另外还理了个单子也递过去,“这是我和你大哥给你的添箱,望你嫁人之后,能过得和和美美,一生平安顺遂。”
唐楚月手里握着单子,忍不住哭了,双膝一软,跪在郑巧儿面前,“大嫂,我舍不得您。”
郑巧儿笑,“舍不得,你就回来看看。院子都给你留着,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往后,心要摆正,别走歪了道。”
唐楚月的眼泪一直没断过,拼命点头,“月儿听大嫂的话。”
郑巧儿抬手想摸一摸唐楚月的头,终究缩回了手,“起来吧。”
唐楚月起身,有些患得患失,问,“大嫂,您说明家公子看上我什么了?只见过一面,他……不会反悔吧?”
还没下聘,一切都有变数。她早前不想嫁,现在害怕父亲得罪明家,人家反悔不娶。
郑巧儿挑眉,“哪里只见过一面?你每月去的日月慈幼局不就是明家开的?明思君已经见过你许多次面了,你捐的银两,最后也到了他的手里。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忽然上门提亲?”
唐楚月惊了半晌,总算想起明公子面熟的原因。确实在慈幼局见过,但她不敢盯着外男看,只远远匆匆一瞥。
却是这日傍晚,唐颂林遣人来叫她过去,“我想起来了,你母亲死得蹊跷,死因有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