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板是知道的,我这人胸无大志,不爱努力上进,尤善吃喝玩乐,就那么点咿咿呀呀的爱好还算专一。”
白灵筠拱拱手,“您说这话可也忒谦虚。”
当初团拜宴会上,溥侗与沈啸楼一个台下一个台上,配合的天衣无缝,旁的不说,单这位的嘴皮子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口才好的人智商都高,可不是靠吃喝玩乐能练出来的。
溥侗莞尔一笑,“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想,开一家入景戏园。”
贺启明见缝插针的补充解释,“就是咱们先前聊过,申城新兴的‘游园看戏’。”
哦,白灵筠点点头,沉浸式实景演绎嘛。
“贺老板不是也想做这个?”
贺启明苦着一张脸,“我是想,可温瑞云他不想啊。”
白灵筠抿唇笑起来,温瑞云时常反驳贺启明是有原因的。
自小一同长大,他对发小的性格秉性了如指掌。
贺启明思维跳脱,想法新奇,但却没有长性,三天半新鲜劲一过就抛之脑后,不了了之了。
温瑞云之所以不同意他开发业务版图,就是怕他一时兴起后又半途而废,白白浪费了人财物力。
贺启明见白灵筠笑而不语,眼角又往下耷拉一分。
“白老板您别笑啊,您倒是给我评评理,温瑞云他是不是很过分?”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理啊,我可评不了。”
说着,话音一转,看向溥侗。
“现如今的宛京八方齐聚,口味繁杂,喜好多样,入景戏园是个新鲜行业,可行是可行,但若单独赁一处房产用来改造,未免太不划算。”
作为大清朝的皇族王孙,溥侗最不缺的就是房产,可事实就像白灵筠所说,单独拿出一套宅子来改造入景戏园确实不是好抉择。
一来,宅子面积大,改造起来劳时劳力,投入成本高,收效回报小。
二来,宫里从前赏赐的府院都是有严格规制的,他大小是个国公,皇帝的堂兄,自幼的伴读,不说每套宅院都金碧辉煌吧,起码琉璃盖顶,门钉九行。
若被祖宗知道他把门第森严的王府宅院改造成进出自如的入景戏园,非得气到半夜站他床头掐他脖子不可。
溥侗叹了口气,“我倒是想捡个现成的饭碗,可贺老板说不通温老板,温老板不放话,他不肯同我合作呀。”
这事不难解决,白灵筠道:“珲河口刚解禁,压了一冬的货物现下正紧急发往各地,宛京城这般热闹,各家商贸行定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想必温老板不日也将抵京,到时,不如三位面对面坐下来好好商谈一番?”
贺启明面上纠结,他不想谈,本来自己就不擅长谈判,尤其是面对那轴脑筋的,三句话不到头非得吵起来不可。
溥侗却接话道:“那敢情好,做生意嘛,都讲究个面谈,面都不面,自然是做不成的,不过……”
溥侗敲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我与温老板不相熟,贺老板又不善商谈,不知白老板能否赏脸,到时帮忙做个中间人,引荐引荐。”
白灵筠:“可以啊,没问题。”
他欠溥侗一个斗地主推广的人情,现下对方有求于他,十分痛快的答应下来。
“嗳……”贺启明开口拦了一道。
白灵筠和溥侗同时看向他。
贺启明喉头滚动,嘎吧了两下嘴,泄气摇头。
“没事了。”
这时,后台忙完的英哥儿一路小跑而来,欢快的如同林间小鹿。
“白老板!小川!”
白灵筠“哟”了一声,英哥儿说话顺溜了。
英哥儿羞赧的挠挠头,“我每天都有按白老板您教的方法训练,现在已经不结巴了。”
白灵筠欣慰笑道:“你本就不结巴,只是从前话少而已。”
现在英哥儿在东郊戏园做行头,看着不是什么顶要紧的职务,但后台里鸡零狗碎的杂事多的很,与人沟通的频繁,那点说话的小毛病不知不觉就好了。
溥侗见白灵筠还有旁的事,十分有眼色的起身告辞。
待走到了二进院门口,溥侗停下脚步,隔着四方小院正中央已经凋谢的腊梅回望过去。
随从立刻躬身询问,“爷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溥侗眼神幽深,语气严肃。
“回头告知京中各旗,日后得见白老板,必要敬如上宾,不得倨傲无礼。”
随从愣了愣,点头应是。
可这是打哪论的呢?各旗若问起来,他又该如何回应呢?
溥侗瞥了迷茫的随从一眼,回身迈出门槛时故意语气森然的吓唬他。
“若搁从前,你这呆瓜嬷哥儿见到他,顶礼相拜都是轻的,不小心抬了下眼皮,一对眼珠子都得给你挖出来喂狗。”
随从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那位白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京中贵子他没见上一千,也见过八百了,哪个也没这样大的来头。
见随从白了脸,溥侗的恶劣得到满足,心情颇好的哼着《杨宗英归祖》。
出了东郊戏院大门,路过自家车头前,抬手在红底金丝的麒麟旗上弹了弹。
看来,他得抽空去趟中央银行保险库,额真的王命旗牌也该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了。
午饭是在东郊戏院吃的,该说不说,贺启明这纨绔属实有两把刷子,不知从哪淘来位厨艺非凡的师傅,不仅糕点做的一绝,煎炒烹炸也是样样精通。
英哥儿听说戴沛川不日就要去国外读军校了,一走就要好些年,心中万般不舍,但又很替他高兴。
“去外国念书,先生讲话你听得懂吗?”
戴沛川摇着脑袋,但随即又点了点。
“等我从语言学校毕业就能听懂了。”
英哥儿不懂什么是语言学校,事实上,军校是什么他都概念模糊,不管怎样,小川很厉害就对了。
“那我能给你写信吗?”
“当然。”戴沛川回想着戴建忠送给他的世界地图,“不过,可能很久才会寄到。”
英哥儿腼腆一笑,“没关系,只要寄得到就好。”
白灵筠默默喝着茶,左耳是少年人赤诚率真的交谈,右耳是戏院里皮黄交响的融洽,在这纷纭杂沓的时代里,短暂的享受到一丝岁月静好。
这时,挑云步履匆匆的推门进来,低头在白灵筠耳边小声说道:“南岸路宅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