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老爷年纪大了,不爱管事,闲暇便同三五好友游山玩水,一年到头他们也见不上几次面。
时日一久,她放肆了,越界了,忘了她是要依赖老爷才能生存下去的本质。
四姨太放低了语气,“那依笙儿看,今下该当如何?”
沈夫人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又慢吞吞的拭了拭嘴角,磨的四姨太用指甲在茶几上面抠出道道刮痕才抬起眼皮直视她。
“我差人送您去平阳休养一阵子,等我爹消了气,叫老五抱着孩子随我一同去劝说劝说,当着孩子的面,他总不会再撂脸子。”
四姨太对沈夫人宛京的产业了解不多,但平阳她是听过的,每个月都有平阳的车给江南送应季吃食,想来应该是别院庄子之类的地方。
咬咬牙,平阳就平阳,总归离宛京越近,她重回钱家的机会就越多。
四姨太被沈夫人送去了平阳农场,钱老爷子听说后只是冷哼一声。
爱去哪去哪,他们已经离婚了。
偌大的钱家,唯一牵挂四姨太的恐怕只有钱五爷一人。
母子情深,四姨太纵然再不好,对亲生儿子总归是全心全意的付出。
钱五爷踟蹰着想去求情,被五夫人一眼看穿。
鬼门关前走一遭,林曼如看开了,也看淡了。
与其指望这个没用的男人,不如好好培养自己的儿女。
叫乳娘将五妹抱过来,看了又看,亲了又亲,满眼不舍。
“去吧,姐姐若问起我来,你便说我头风犯了,出不得门。”
乳娘轻轻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去了前院。
五夫人见自家男人愁眉不展,从始至终没看过小女儿,心中失望更添一分,起身回了内间,懒得再看他一眼。
这第二件事,便是家中迎来了新成员。
一屋子人围着沈夫人,眼巴巴盯着她怀中没有一个包裹大的小婴孩。
沈老爷手痒痒,伸出指头想去戳戳小婴孩的脸。
手才举到半空,被沈夫人一记眼刀子瞪回去,转了身子,用后背一挡,不给他看了。
白灵筠也好奇,他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连哭声都是细细的,比刚出生的小猫都软。
沈夫人隔着包被,轻轻拍着怀中的婴孩,修剪漂亮的杏仁甲剪短了,晶莹剔透的宝石戒指摘下了,连腕子上花样繁杂的金镯子都卸掉了。
寄养也好,过继也罢,将来无论姓钱还是姓沈,既然来了他们家,往后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将孩子交给一同跟来的乳娘,给张妈使了个眼色,张妈点头会意,与乳娘一道退了下去。
一回头,见白灵筠眨着大眼睛,正跟自家那面瘫儿子比划着手势。
那意思像是在说:你看见了吗?她只有这么小。
沈夫人“扑哧”笑出声,对白灵筠说:“妹妹现在太小了,你抱不好她,再过阵子,长的壮实了些就给你抱。”
白灵筠收回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沈夫人停了停,叹了口气,摊上那么个软骨头没出息的弟弟,她能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三十啷当岁就毁了自己。
“筠儿,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白灵筠大概能猜到是什么,笑着点头,“没问题呀。”
沈夫人失笑,“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白灵筠不在意的摇摇头,“无论什么事,都没问题。”
沈夫人心口酸胀,眼角染上一抹湿润,拍了拍白灵筠的手背。
“从前有他娘管着,虽然管束方向偏颇,好歹没叫他染上不好的习性,如今他娘不在,曼如又冷了心,我更不能放他回江南。”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沈夫人眼神中透着股决绝。
江南在南方政府管辖之内,他大哥那样七窍玲珑的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错,败坏了钱家,连累了沈家,给南方政府递去直插国民政府的刀子。
钱摆睿文不成武不就,要心机没心机,要脑子那是更没有,还天生一副软耳根,可怜这个心疼那个。
钱老爷子对四姨太怨念颇深,连带的也看不上这个行五的儿子。
经此一事,更是半颗眼珠子都不愿见他,已经同华融约定好,明个一早就出发去华清寺义诊散心。
林曼如刚出院没两日,月子没做完就张罗着回江南。
沈夫人明白,她是怕时日久了舍不得孩子,又怕四姨太杀个回马枪,鼓动钱摆睿再生风波。
眼下这般境况,沈夫人是断不放心钱摆睿回江南的。
她已经想好了,若是筠儿这边行不通,她就押着人送去寺里剃度当和尚,和尚他若不愿做,那就送进警务司重刑监狱里去,没得放在外面给人当活体靶子。
钱摆睿不知道自己在剃度出家和蹲大狱的边缘险险擦过,只知道娘走了,媳妇也走了,没人要他了。
失魂落魄的立在站台上,望着已经离开视线的火车,不知道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
“五舅舅。”
钱摆睿闻声回头,“哦,是阿澜媳妇啊。”
白灵筠是不在意这些口头称呼的,戴沛川却不乐意听,眉头紧紧皱着,总觉得钱五爷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视。
“我今日约了几位好友听戏,五舅舅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同我一道去热闹热闹?”
钱摆睿先是发出一声不解的疑惑,随即又道:“你不就是唱戏的,还用听别人唱?”
“你说什么?”戴沛川立马火了,大步上前仰头瞪视钱摆睿。
“我兄长唱不唱戏,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钱摆睿无辜的眨着眼皮,他也没说错啊,白灵筠不就是唱戏的出身?
他娘打小就告诫他,光棍老了开店,戏子老了要饭,不让他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接触。
白灵筠揉揉太阳穴,接手钱摆睿这个麻烦且需耐心。
将戴沛川拉了回来,眼神示意:他脑子不好使的,你跟他一般计较做什么?
戴沛川气呼呼的剜了钱摆睿好几眼,直瞪的钱摆睿受不了撇开头才作罢。
说是那么说,钱摆睿左右无处可去,索性便跟白灵筠去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