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禄静立一旁,瞧着胸有成略,步步为营与往日不一样的年世兰,却生出莫名熟悉的好感。
原来,弘历与年世兰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审时度势又耐得住性子,不张扬又执着。
便说眼前沈贵人之事,年世兰怕是早就有了对应之策,莞贵人上门请求虽是意外,但年世兰还是从中敏锐探察到了眼前形势。
再说今日年世兰送药方这件事,严禄虽然不过问,但隐约也知道年妃即将用此药方立功解除封禁,更甚者或许还能因祸得福,更上一阶。
最难得的是她手握着巨大的底牌却能深藏不露,稳扎稳打不着急显耀的胸怀气度,着实让严禄另眼相待。
想起这些日子,她的所作所为,她的野心与谋略恐怕是连殿下都无法企及的,这样的年世兰对殿下到底会不会是真心相待呢?
严禄抿唇敛起笑意,心头无端生出许多猜忌。
“你怎么还不走?”
颂芝掀眼瞧着这个杵在这半天不动的人,没好气地问了一句,却似娇嗔。
“在下自然是在等颂芝姑娘得空。”
严禄回神,瞧着颂芝刻意板着脸要逐客的样子,忽然就生出了要招惹的心思,他眼中含笑,说得直白磊落。
而颂芝却瞬间红了脸,皱着眉张了张口,见众人面色面带戏谑地旁观,她气恼地吞吞吐吐道:
“你......你在浑说些什么?严统领还请自重!胆敢在娘娘面前无礼,小心......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我只是想交代姑娘熬煮药方的方法,姑娘何来无礼之说?”
严禄眼底绽出笑意,从宽大披风后掏出一包药材,颂芝见状缩了缩头,红着脸转身便出去了。
“娘娘,您方从西二所回宫,让严禄帮您把脉,也好让严禄调配此药剂量。”
严禄转而收敛起方才那浪荡样子,伸手便示意年世兰伸手,要给年世兰请脉。
而年世兰却如被吓了一跳一般,迅疾地缩回了手,她神色忽然紧绷似带着防备,唇角微扯缓声道:
“不劳烦严统领了,本宫身子一向强健,且有刘畚太医妙手在侧,自然无虞,若严统领不放心,那本宫睡前再用药便可。”
严禄伸出的手略显尴尬,见年世兰面带温淡笑意地回绝,将手藏于袖中,他忽然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宫嫔的脉案向来十分私密,自己堂而皇之地请脉,实属有些逾越疏忽了。
他面带愧色,又拱了拱手道:
“是臣疏忽了,既然如此,臣便将药交由颂芝姑娘,娘娘别忘了喝下。”
见严禄不曾生出疑心,年世兰瞧着他的背影心底暗自舒了口气。
严禄的医术高明,年世兰是知道的,只是她自己身怀麝香之毒,整个太医院都隐瞒了此事,她倒不怕太医泄密,只怕此事万一被弘历知晓,恐怕又要生事。
“颂芝,娘娘今日夜访西二所,虽事关殿下情势危急,但到底太过冒险,日后你得好生规劝着。”
严禄在小厨房一边与颂芝交待了药方熬煮的方法,又不免提醒颂芝规劝年妃不要冒险。
“是出什么事了吗?”
颂芝闻言心头一跳,只觉严禄话中有话。
“倒是不曾有什么纰漏,只是回宫路上遇到了莞贵人,还好夜色遮掩,莞贵人也心系沈贵人无心探察,娘娘这才顺利回宫。”
“那就好,虽然每次他们俩见面我都提心吊胆的,但是见到娘娘能开心,我又不忍心......”
“颂芝,你有没有想过娘娘与殿下的结果?”
严禄肃然地瞧着颂芝,他的嗓音泛着沉,似要从颂芝眼底探出些什么。
而颂芝对上那锐利的眼瞳,她心头也是蓦地一紧,她怎么可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自从她无意中得知四殿下的心思,她就没有一日不惊心忧惶,但她冷眼瞧着,又着实能感受到主子真切的欢喜,又想着要周全两人。
她没有哪一日不忧喜参半地过着,但却不敢去想两人的前路。
严禄敏锐地瞧着颂芝面上变幻的神情,她愕然失语,蹙着眉甚是忧虑。
见颂芝最后只是黯然转身熬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严禄反而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他心里喜欢颂芝,便是因为颂芝为人纯粹,与这深宫之中的大多数虚荣做作的女子都不同,她的身心皆依附着年世兰,是个再纯真不过的姑娘。
正因如此,颂芝这样伤神的反应,恰巧说明至少颂芝是觉得年世兰对弘历是动了真情的了。
那他也稍稍安心了,只要他们两人有情,便不会有真正为敌的那一日。
毕竟这两人,都是彼此劲敌,或者说,只有让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才能彼此羁绊不会反目成仇。
只是他忘了,这世间,本就有许多阴差阳错无可奈何。
有时候,偶然会比必然更无奈,无意会比有意更惊心。
一样情,两瓣心。
当命运伸出手来,谁也无能为力。
直到药煎好,灵芝早已帮年妃卸了妆,见颂芝端着药汤入殿,她识趣地退出了内殿。
“这药气怎地这样浓烈?你去给本宫取些糖水来。”
年世兰抬起修长纤白的手掩面就要喝下那药,抬眸见颂芝转身出去了,又转头将药倒入了近前的花盆中。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月白素净的巾帕,在唇角轻轻擦拭了几下,又不动声色地将其投入了炭盆。
***
次日一早,这宫中各处更是消息不断,宫人奔走更忙碌了。
起初是西二所传来四阿哥退烧的好消息,只是听说太医开的药方杂乱,西二所宫人又弄混了药材。
虽四阿哥用错了药侥幸退烧,但太医又对混杂的药材开始了一番研究争执,暂时还拟不出有效的方子。
这自然是严禄掩人耳目,不让旁人参透药方做的手笔了。
而咸福宫那头也传来了消息,那江慎不小心在雪后难化的冰面摔断了腿,没有三个月都难以起身。
果然那刘畚便接替了江慎,开始照看起沈眉庄。
而他在年世兰一番威逼利诱下,拿着上一世江城江慎从温实初那偷得的时疫旧方,虽有起色却也病情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