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似梦魅神秘的大漠阒然无声。
今夕在黑暗中走到白天嘴贱的那个侍从床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那不美丽的睡相。
听着一声高于一声的鼾声,她拽起那侍从颈边的被褥,盖过他的头顶。
片刻,那侍从不知所措地挣扎,手脚在被褥下乱动,整个人处于半梦半醒地状态。
今夕支着下巴,看着他死中求活的模样,心里一瞬间有了更多的想法。
那侍从终于把脸上的被褥拿开,睁大眼睛,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扭头,他看着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吓得往床脚窜去,大喊:“你,你是人是鬼?”
今夕失笑,凑近了些:“我们见过面的。”
月光透过窗扉洒在今夕的面容上,肤色如雪,似月光一般纯净。
她没有做出任何带有危险意味的动作,明眸下的浅笑却透着一种寒意,直击旁人心底。
侍从看清她的脸后,底气足了些,没好气地道:“三更半夜的,你到我的屋子里做什么?”
今夕慢声细语说道:“你得罪了我。”
侍从心虚而不自知,提高了音色:“那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你不会以为跟了二王子,就高人一等了吧?”
今夕忍俊不禁,拽着侍从的衣襟将人带到面前,“你不会以为说话硬气一点就能挺过今晚了吧?”
侍从连挣扎都做不到,惊觉自己的身体怎么也动弹不得了,他瞳孔一缩,像看鬼一样看着今夕。
今夕摊开手心,上面放着一只黑色的虫子,虫子的触须微动,还是活着的。
她掐住侍从的脸,迫使他张开嘴。
“它最喜欢你这种人的舌头了。”
侍从惊恐万状地看着今夕手里的虫子。
手中的黑虫感受到侍从口中的温度,触须转了转,迅速钻进侍从的嘴里。
今夕直起身,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走出屋外。
侍从还是动弹不了,屋里悄无声息,他甚至听得见那虫子在自己嘴里发出的“唆唆”声。
侍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近拂晓。
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猛地站起身,发现自己还没死,松了一口气。
虫子留下的感觉还清晰地回荡在口中,侍从一阵后怕,准备出门找人问问。
门口经过一名侍女。
他跑上前刚准备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他抬头,不知怎得,那名侍女看上去比他还惊恐。
毕竟在侍女的眼里,那侍从口中,本该是舌头的地方,竟长着一只黑色的虫子。
随着侍从嘴唇的张合,黑虫就在侍从口中蠕动,显然还是活着的。
侍从吓得连连后退,坐倒在地上,发出的尖叫引来了众人。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纷至沓来。
“怪物!有怪物!”
“听说这是魔鬼转世会有的样子。”
“灾祸啊,快把他赶出去。”
宫殿里从前至后站满了虔诚的人。
不虔诚的今夕看着前面念念有词讲授心法的修士,叹了口气,低下头。
昨晚忙着报复西芜,根本没怎么睡,今日又早早被拽起来听心法,现在只觉头痛欲裂。
不着痕迹地白了一眼旁边漠然不动,一本正经的沈清客,收回视线,继续坚持站着。
身旁的楼也情况也不怎么好,按了按眉心,余光看见今夕往沈清客那看了一眼:“你认识他?”
今夕否认:“我从不结交那么无趣的人。”
楼也对她的回答起了兴致,打量着沈清客,“你觉得他无趣?”
今夕点头称是,“这种人,不会把任何情绪写在脸上,和他相处起来,靠猜,实在无趣。”
楼也兴复不浅,垂眸看着今夕的发顶,低声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是有趣的?”
今夕堂而皇之地扫视沈清客的背影,“比如他,这种淡而无味的人,有了欲望,为了欲望疯了的样子,最有趣。”
楼也收回目光:“你看起来对他有意见。”
今夕笑得不咸不淡,“我看起来对你就没有意见吗?”
楼也道:“你对他的意见,比对我的意见更大。”
这个说法是今夕没想到的,侧目看了楼也一眼,“你跟他比这种东西做什么?”
楼也笑而不语。
今夕看他自若的样子,觉得稀奇,笑道:“你是感到自豪吗?”
楼也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简单。”
今夕讥笑,“你未免太迟钝了些。”
楼也道:“我在想,你恨我,还来帮我解这个心魔。”
今夕听了这话,心里并没有什么触动,只道:“我赞叹你的自我喜爱能力,不过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作交易吗?”
楼也依旧面不改色,“不,我不是说我们之间的感情多深厚,也不是我很喜爱自己,只是我觉得……我们这段交易,不简单。”
今夕道:“这你倒是说对了,能跟我交易的人,也不简单。”
楼也颔首,“能让我同意交易的人,也不简单。”
今夕没再说话。
睡意散去了些,今夕抬头,观察着前面讲授心经的寒霜降。
这个时候她还没疯,是势头绝佳的那会。
无论是相貌还是天资,她都称得上风华绝代几个字。
楼也顺着她的视线看着寒霜降:“你觉得,她和沈清客,谁会是下一任宗主?”
今夕目不别视,“怎么看都是天资更出众的她吧。”
楼也道:“所以我觉得,会是沈清客。”
今夕语气没什么变化,“哦?你还会看这个。”
“自然不是。”楼也凝视着前面的寒霜降,“比起沈清客,她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今夕道:“这么会看人?”
楼也道:“算不上多会看,但我至少能看出,你不恨我。”
今夕道:“那你可是看错了。”
楼也道:“以你的行事作风,我最后大抵是死在你手里了。”
今夕神色不动。
楼也看着她脸庞垂下的发丝:“你觉得你已经杀了我,就两清了,所以没有恨的必要。”
今夕笑着开口:“你说对了一半,不过你要知道,我们之间,两清不了。”
前方有一人突然像发狂了一般,在宫殿之上发出惨叫。
众人频频侧目,那人却看上去完全失了神智,双目猩红,对周围的人做出攻击倾向。
今夕和楼也一齐后退。
另一旁的沈清客闻声上前,迅速在那人身上点了几下,他才平息下来。
未等众人放下心,宫殿里便相继有人发狂。
场面瞬间混乱,惊叫不止。
今夕拎着其中一个发狂的人的衣襟,将他甩了出去。
身后,一阵响动。
“你身后!”
有人对今夕喊了一句。
没等她回身,身后的响动戛然而止。
楼也一手捂着那发狂的人的嘴,一手在那人身上点了几下,这才平息下来。
松手放开那人,他垂下血流不止的手,默不作声。
“是走火入魔了。”一西芜族人突然开口。
宫殿内哗然。
“这不是静心的心法吗?怎么还能走火入魔?”
“该不会是这逐云宗的心法有问题吧?”
“我看也是,这逐云宗可是看咱们不顺眼很久了。”
逐云宗的弟子听着声声议论,也是不甘忍气吞声。
“空口无凭的,你们有证据吗?”
“还要什么证据啊?我们以前可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可不就是,今日你们一来讲这心法,我们这就走火入魔了好几人,还都是我们的人。”
“你们以为是我们求着你们听我们讲心法的?”
华丽庄严的宫殿里你一言我一语,寒霜降和西芜族首领楼藏既不改变相视而笑的态度,也不制止各自吵闹的人。
寒霜降道:“我相信凭我们和您族的交情,首领一定会明事理的。”
楼藏道:“我自是相信逐云宗的为人,我是万般不相信你们会做出这种事的。”
“如此甚好。”寒霜降垂眸,等着首领下文。
楼藏道:“只是我总得给我的族人一个交代,我现在很为难啊。”
寒霜降道:“自然如此,那就让我们一起找出那挑拨离间之人吧。”
楼藏含笑道:“仙子难道已经有了人选?”
寒霜降道:“听闻,您有一同父异母的兄弟名楼邪。”
楼藏脸不变色,“仙子可不能急于为宗门洗清嫌疑,就随便甩锅啊。”
寒霜降轻轻作揖:“话到理自明,我想首领也明白,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