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坦然相对:“师祖,好巧啊,竟然能在这见到您。”
地上的姜温言默不作声,盯着逐云慈眉善目的面容,不知在想什么。
浮锡城围着一众人,或敌意,或忌惮,无一人想恭迎这正邪不两立的“正”。
逐云看不到其他人一般,也只对着今夕浅笑,全然没有那夜扇人耳光的疯魔姿态。
“并不巧,我是为你而来。”
今夕笑着摇头:“师祖,您不要讲这种话叫我的子民误会,我和师祖可不是一伙的。”
逐云偏过身,意指宋云棠:“我是说,你今日还真不能杀了她。”
今夕目光随着她看去。宋云棠站在那,孤立无援,双手紧攥着拳,今夕好像忽然明白了,这操纵与被操纵的关系。
她问:“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你的狗?”
“她可不是什么狗。”逐云笑出声,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也不能杀她。”
今夕看着她半疯半平静的状态,继续问她:“那您有一个说服我的理由么?”
逐云道:“今夕,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今夕故作不解:“我有什么身世要知道?”
逐云道:“大老远跑来这种地方,想是有高人指点,他怕是对你说了很多东西。”
今夕这才目光探寻地看她:“虽然不知道您和他是什么关系,但现在看……”
“今日今时,我们在此处相见,也是他安排的。”
逐云道:“你既如此干脆,我们便开门见山,我用你的身世,换她一条命。”
今夕面不改色看向宋云棠:“如果要我答应这样不划算的交易,那我也可以不知道这个身世。”
逐云道:“今夕你的意思是,要一直被动下去?可要想清楚了啊。”
今夕悠扬道:“师祖,我被动在哪里啊?”
逐云道:“如果什么事都是经他人之口才知道,那你便是处于被动的地位。”
“包括现在,今夕。”逐云转过身,看着面色凝重的宋云棠,“我可以轻易用一个可真可假的消息威胁你,这就是你的被动。”
今夕面无表情,识海里却已同萤石起了争执。
“你也看见了,她说我被动,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萤石:“我没有说的权利,神在看着我,它会杀了我的。”
今夕:“好吧,那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萤石:“我是神的碎片。”
今夕:“那你能帮宋云棠,为什么不能帮我?”
萤石:“从你得到我开始,我就已经背叛了神。”
今夕:“神为什么要针对我?”
萤石:“神没有针对你,但是现在,我是帮你的。”
今夕从识海中回神,面前的逐云又回头看着她。
“这个世间运行的,比你想得要简单,但人还是不能只凭主观做事。”逐云告诉她,“回头看看吧,今夕,退一步,往往看得见全局。”
今夕问她:“你,和我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逐云只是笑着看她:“再过一段时间,我都会告诉你。”
今夕别过视线,不禁扫过浮锡城众人。她站在高处,将视线下他们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疑惑,好奇,鄙夷,恐惧……
人的情绪就似天上飘浮的云。
今夕最后对逐云道:“我可以不杀你的狗,但是她只有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以后,我想杀谁,一定会无时无刻,竭尽我的全力。”
薄葭深吸一口气,扭头望着宋云棠,眼底的恨意像生起一团火。
“烧死他。”今夕到最后也没忘了姜温言,“为浮锡城除害。”
伏在地上的姜温言被人拖着走,笑出声来,一直到消失在众人视线前,都不忘看着今夕。
“今夕。”他高喊,“你以为,这就是你认为对的事吗?”
今夕不屑地看过他一眼,再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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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的时候,今夕褪去入魔姿态。原本浅色的衣裳像是黯然失色,又像是风平波息。
她不知何时成了一个多梦的人。
今夜的梦里,有雪,有树,有蛇,有人。
看似是一场风雪过后,地上的积雪平整,方圆千丈里,鸦雀无声。
雪地里独有一棵树,树上生长出不知名的果实,黑红色的,像死人的血凝脂成的琥珀。
一条蛇在树根上盘旋着,一圈一圈,爬上树顶。蛇大张着口,将一个个不够丰满的果实吞吃入腹。
视线一转,远处走来一个人。
那人缓缓踏过地上铺了一夜的雪,径直走到树旁。
冰天雪地里,那人为这棵树浇水,为树修剪枝叶,与那条蛇各自分工,互不干涉。
水流流过树根,这棵树便又长出不少果实。
那人完成任务,起身离去,却不知从哪处出来一阵风,那人感到有人从身后拽住了自己,转身一看,是衣摆挂在了垂下的树枝上。
那人的半张脸本被面具遮住,这一动作使其脱落,陷进雪地里。
皑皑白雪间,那人脸上丑陋的疤痕显得此地更加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