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的一段时日里,文鸢时常差人唤来温实初为自己问诊,顺便温实初给甄嬛捎去一些东西。一来二去的,一个突兀又大胆的猜测在文鸢心底悄然滋生。
那日,文鸢命景泰去太医院请温实初前来请平安脉。谁料,景泰前脚刚踏入太医院,就与采月撞了个正着。两人皆是为请温实初前去问诊,景泰本以为会有一番争执,出乎意料的是,采月竟十分果断地放弃了,让景泰先。
景泰回禀时,只当是一件小事,语气随意。可文鸢听在耳中,却很突兀的想起来一些事情。
宫里谁不知道,温实初一直对甄嬛多有帮扶,而沈眉庄与甄嬛情同姐妹,在太医院点名让温实初看诊也属常事。只是,细细想来,沈眉庄上次在碎玉轩起火时伤了手,这都过去许久了,按常理早该痊愈,怎么还在请温实初看诊。
“你让人打听一下,惠贵人的伤如何了。”
“诶,对了小主,上次您让张嬷嬷打听富察贵人的事,已经有结果了。”景泰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又想起来什么,赶紧说道,“张嬷嬷说,富察贵人一直封在延禧宫的偏殿,因为现在延禧宫主位是安嫔娘娘,她也只能打听到,似乎,过不是很如意。”
景泰言语间满是欲言又止的意味,用词极为隐晦。不过文鸢却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未尽之言。一个既无圣宠,又被厌弃,主位还是曾经得罪过的,自己已经疯癫的妃嫔,能有什么好待遇。
“安嫔……”
文鸢想到如今延禧宫的安陵容,虽说她打心底里看不起安陵容,觉得她行事手段多有不耻之处,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安陵容能从一个不受重视的小答应,一步步爬到如今嫔位的位置,确实有着几分旁人不及的本事。就她一个县令之女的身份,已经是让人惊叹了。
念及此处,文鸢眼眸一转,心中已有了主意,旋即对着景泰吩咐道:“去,帮我准备一份礼物,咱们这就去延禧宫。”
就这么任性的决定直接过去,文鸢才不管安陵容怎么想,直接就出门了。
此时的延禧宫内,安陵容正坐在窗前,手持绣针,哼着歌儿刺绣。自从晋为嫔位后,再没有人敢像刚进宫那般,嘲笑她摆弄这些。可不知为何,她却再也找不回当初怀着一片真心,刺绣送给他人时的那份纯粹心情了。每一针每一线,都像是在机械地重复,不过是打发这漫长又无趣的深宫时光罢了。
正沉浸在回忆与思绪之中,突然听到宫女前来通报,说文鸢到访。安陵容先是一愣,手中的绣品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见文鸢已经大大咧咧的走进了屋内。
文鸢迈进屋内,目光随意地扫过四周,紧接着说道:“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们娘娘说,其他人都出去吧。”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瞬间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宝娟先是一怔,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安陵容,眼中满是迟疑,嘴巴微微张了张,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安陵容的指示。
安陵容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她实在猜不透文鸢此番前来,还执意支开众人到底所为何事。但她了解文鸢的性子,为了避免无端生出什么是非来,她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宝娟,你去后厨看看之前温着的那罐红五汤好了没,仔细些,别误了时辰。”宝娟领命后,便带着人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待屋内只剩下她和文鸢两人,文鸢自顾自地走到安陵容对面坐下,也不言语,只是低下头,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安陵容心里清楚,文鸢一贯是瞧不起自己,在宜修面前都懒得同自己说话,更别说主动找自己。
“你不必在心里胡乱揣测,我今日特意过来,就只是想让你平日里多照顾照顾富察贵人。”
“富察贵人?”安陵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许久都未曾听闻这个名字,以至于乍一听到,她都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想起了究竟是谁。
“对,就是住在你偏殿的那位。”文鸢见她一副恍然的模样,点了点头,接着又补充道,“你行事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人察觉到。再说了,你好歹如今也是一宫主位,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安陵容听到她这理所应当的话语,心里顿时涌起恼怒与愤恨,但是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对了,皇后娘娘单独和你说了好几次话,她有没有告诉你,莞嫔那事儿是怎么回事啊?”文鸢才不管安陵容怎么想的,继续追问。
安陵容的确是猜到宜修的手段,但是她怎么可能告诉给文鸢,沉默不语。
“算了,娘娘都没有告诉我,更不可能告诉你了。我已经写信给我阿玛,让她给你弟弟找了个先生,若是他有几分本事考中功名,日后也能给他找个官做的。”
安陵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死死地看着文鸢。
“啧,还真是一副小家子气。还有你那个娘,我也找人照顾了,所以只要你听我的话,你家里人不会吃亏的。”
这些事儿还是张嬷嬷给的建议,既然要安陵容做事,不如实际给出好处。谁不知道安陵容出身低微,这点事儿多瓜尔佳氏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此话当真!”
“这种小事儿还用的着骗你?”
“若是你能做到,我任你驱使。”
文鸢对于安陵容投诚,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随意地摆了摆手,便抬脚准备离开。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扇紧闭的门扉,身后突然传来安陵容极其微弱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鼓足勇气。那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准确无误地钻进了文鸢的耳中。
文鸢的身形猛地一滞,手停在了半空中。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安陵容低垂着头,发丝微微遮住了她的侧脸,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仿佛刚刚那一番言语并非出自她口,一切都只是文鸢的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