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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一声不吭,却只能再次失望地收回视线。

张荷没收到他的回应,笑着起身,抱着胳膊走到他身边,一一扫视过园子里的女子,建议道:“若是此处没有,将军可作画像一幅,我帮将军留意。”

江清微微摇头:“记不清了。”

“......哦?”

张荷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有意抬高了声音,“这位孙言孙女郎,是将军儿时的旧友?”

他余光注意着诸位女郎的动静——

桑昭和他几乎是同一时间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人抬了头,面上错愕难掩,又在顷刻之间垂下头去,桑昭目光一扫,看见了死死攥紧的双手。

沉默之间,桑昭忽然挪动了脚步。

张荷轻笑一声,几乎是立即拨开外围的女子往里去。

但有人比他更快,桑昭三步并作两步,快步钻入人群,张荷拨开人群过来时,桑昭已经握住了女子的手臂,侧身立在了她身前。

江清反应过来,也迅速越过张荷,护在桑昭二人面前。

张荷饶有兴致地越过两人看向他们身后的女郎,目光从她姣好的容貌缓缓移至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这位,便是孙女郎?”

江清回身认真打量着桑昭身边的女郎,视线从她面上一扫而过,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因为被桑昭握住了手臂,衣袖微微上移,边缝处露出了青紫痕迹,像是曾被绳子紧紧束缚过手腕,江清登时沉下脸色,转头冷冷看向张荷。

张荷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看来是果真是孙女郎啊。”

“来人!”

他高呼一声,立即有仆从上前,听他笑着吩咐,“请医师来。”

仆从低声应是,才走两步,又被他叫住:“去把长公子身边的医师的请来,这闾春城里,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医师了。”

桑昭微微一顿,眉心蹙了蹙,抬眸瞟了张荷一眼,眼底意味不明。

张荷侧身,对江清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将军已经找到人,我答应将军的已经做到,那将军答应我的呢?是否也该给我一个答案了?”

他问着江清,眼神却暗自移向了桑昭。

江清神色复杂看着面前死死低着头的女郎,还不等他想好回答,桑昭突然松开了孙言的手臂,兴致勃勃地上前两步,插在江清和张荷中间,问张荷:“我也想找人,可以吗?”

张荷点头:“当然,我说过了,女郎可以提出自己的条件,我会尽力满足。你想找谁?”

他钓鱼钓得直白,桑昭也顺势立即上钩,直接开口安排,指了指江清:“他带着人去治伤,你找人带我去见你儿子。”

她微微一停顿,又补充:“你的大儿子。”

张荷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犬子体弱,久不见客,恐怕——”

桑昭打断他,哦了一声:“真可惜,那就不用见了。”

张荷失笑:“女郎误会了,我只是想告知女郎,我这逆子素来与我不睦,恐怕难与女郎交谈。”

桑昭再次长长地“哦”了一声:“与你不睦,但给请全闾春最好的医师。”

张荷愣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笑容和煦:“女郎有所不知,为人父母啊......我张荷的儿子,就算体弱多病,难堪大任,是个废物,甚至与我不睦,但他的医师,也合该是最好的。”

他谈及这个长子,眉眼之间似乎都多了几分柔和,一副慈父模样。

但他昨日才杀了与整个长子一母同胞的弟弟,桑昭不知道他此刻的表现几分真几分假,只是冷笑一声:“那带我去。”

张荷应好,真就立即抬手唤来仆从,命他带桑昭去长公子的居处。

桑昭登时抛下江清,跟着仆从离开,回头一望,江清还站在孙言身前与张荷说着什么,周围女子的视线皆聚拢在二人身上,诧异,艳羡,痛苦,茫然,麻木皆有之。

江清与张荷一阵虚与委蛇,将孙言带走,但他不便将孙言带回自己的住处,犹豫片刻,只好将人送到郑月的屋子。

郑月不太知道太守府里的事,在这里待得十分无聊,早晨给桑昭梳头时随口提了一句,桑昭略微一思索,她此刻便和小五一起,与被桑昭抓过来的徐锦面对面坐着,由他带着搬了桌椅在屋外读书写字。

她率先看见江清带着陌生女子过来,疑惑出声:“江公子?”

徐锦写写画画的动作一顿,立即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转身看去,果然看见江清带着位女郎,被太守府的仆从领着过来,立即笑着迎上去:“小江将军——”

仆从将人带到,很快离去,江清对徐锦略微一点头,带着人到了桌前,还没开口解释,他身边的孙言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被江清一把扶住手臂,稳住身子,低声道:“别跪。”

孙言眼眶泛红,眼眸里慢慢浮现泪意,瞧着江清的面容,轻声道:“你小时候,是不是......用一只梨哄我帮你做了功课,但字迹明显......”

她咽下了剩下的话,带着希冀望着江清,江清沉默片刻,才缓缓接过她的话:“被夫子发现,罚了你我,还被我娘打了手心。”

徐锦见事不对,缓缓收了笑意,呆愣瞧着二人。

“......”

孙言眼中的泪水顿时滚落,双膝再次一弯,却仍被江清死死扶住。

“别跪。”江清依旧提醒她,“长辈岂能跪侄甥。”

孙言身形一僵,低头垂泪,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哭腔,轻细颤抖:“我不是孙言。”

“......”

江清微微低叹了口气,依旧稳稳将人扶着,“我知道。”

“孙言”猝然抬眸,有些不可置信,微微张着嘴,呆愣愣瞧着江清。

江清眉眼之间浮现几分无奈:“我是画不出她的模样,但是不是她,还是能感觉出来。”

画不出这种话,不过是他用来应付张荷的借口。

他见过孙言儿时的模样,对她面容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他见过他娘为了寻孙言找人作的画像。

无论是他脑中模糊的面容,还是那些不知道与本人有几分像的画作,都与面前这位“孙言”没什么关系。

只是他心底一沉,宛若有巨石压在心头。

面前这人知道他与孙言的往事,那真正的孙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