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各有各的苦辣酸甜。
随着蒸汽火车头缓缓启动,大唐的新年也拉开序幕。
一节节车厢随着车头不断加速而奔腾,像条野蛮的钢铁巨龙,穿山越岭,呜呜的尖鸣声震慑着胆敢觊觎他领地的宵小之辈。
可中洲大地没有不服管教的逆民,它震慑的只有自家百姓。
劲风流动,呼啸着带起凛冽寒流。
各节车厢里的士兵,商人,小官吏,分席列坐,等级分明。
车厢里的人新奇地望着远去的村落。
一座座神龛在各个村落里最中心的位置,摆放着各色供品与香烛。
这些不怎么大的神龛比一些县城小庙的香火毫不逊色。
“当年的黄河流民有福啊!”
车厢里响起感慨声,顿时引起一片附和。
“是啊,修这两条路苦了几年,现在可是享福的时候了。”
“翠微商会的人在这里埋的线足够他们吃喝了,还有自己的地,几辈的儿孙都吃不完啊!”
“你说人家怎么又能挣钱,还能得平民欢喜的?”
琐碎的声音随车远走,留下的是国道两旁洋溢着幸福笑脸的百姓。
而他们正在忙着虔诚敬拜天帝,拜谢那个帮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翠微山。
国道与铁道两侧的百姓并没有因为当初左思远的免职,而失去那些许诺过的东西。
通常来说,左思远这种情况肯定会影响后续的承诺,人走茶凉,人亡政息是常态。
但左思远的卸任不光是因为他公器私用,以国道大运碾碎大荒山。
而是国道完工后,他和他身后的翠微山就不再适合拥有这么大的权力,再加上李二也要用它调兵遣将,搬运粮草,他的离任理所当然。
不过他虽然卸了职,却并没有离开国道。
一直在跟进曾经许诺过的各项福利。
例如:建房……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背后所需无比庞大,甚至超出了修国道用的水泥数量。
也就是翠微山财力雄厚,才供得起给这么多人修房子。
但他们如今又有了新需求。
“启蒙堂后续在国道两旁推进还是在江南?”
舒阳有些为难,他没想到国道这边的人对读书的热情会这么高。
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些人原籍在黄河两岸。
“给国道一半吧,江南百姓已经受过一回离开你庇护的苦,短时间内不会再背叛,可以给予扶持,国道两旁的黄河民众还没受过苦,要什么给什么,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其实按云烨的意思,连江南的百姓也不必全给。
哪里表现好,才推进哪里。
但他知道舒阳肯定不愿意,才采用折中的办法。
舒阳思索再三,没有开口。
其实他想全都要,国道和江南全都推进。
简陋的启蒙堂开销并不大,翠微山去年的财务报表还在大幅上升,远没有发展到瓶颈。
所以他想在满足民众温饱的同时,提升他们道德素质,免得业障加深,连累到他和白眉,乃至云烨。
“诸天中的香火地略有些功德收入,业障之事不必担心。”
云烨看到他心里的担忧,不由一暖,轻轻把他揽进怀里。
“做神不仅要有慈悲渡世之心,更要有雷霆之威……”
他知道舒阳不太会做神,性子也懒怠。
舒阳能有今日,多半都是为了他。
若没有舒阳,他或许依然是天帝,但却要经历很多磨难与艰辛。
云烨很想说些好听的情话,但这些话在纨绔化身嘴里信手拈来,在他本体这里,总是不太习惯说这些。
“那就全推行吧!给国道两旁的教材要改一改,要让他们记住,我的恩情,他们还不完!”
舒阳狠狠一拍云烨的大腿,颇有那些人不知足,他就降灾的架势。
云烨面皮一抽,把自家天官的手拿开。
差点儿拍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不过他倒是没有再反对舒阳的决定。
推进就推进吧,不过是多一些贪得无厌的噬神者。
总之,国道两旁的数亿百姓再次迎来好消息。
启蒙堂要来了!
江南百余州府也欢腾起来。
他们答谢神恩的方式更加直接,扩大筛选庙祝的范围,把十五人游街提升到三十人!
比皇帝选妃的声势还要浩大。
长安城的言官们出于礼貌,纷纷上奏,看得李二一阵无语外加白眼。
“把这些东西,给我扔进火盆里烧了去!告诉他们,实在没事干,给朕汇报一下天气情况,别浪费朕的纸张!”
皇帝不耐烦的声音传出很远,急匆匆跑来报信的内侍脚步一顿,硬着头皮往里面去。
“启禀陛下,太上皇抱恙,太医说情况不大好,请您移驾……”
他的话没说完,李二已经化作一道残影出了殿门。
风里传来一声吩咐:“速请皇后!”
李二倒不是多紧张太上皇,只是他的名声已经摆在那里了,不做做样子,史官想帮他圆都圆不上。
是以听到太上皇抱恙,太医派人来请,他就知道差不多了。
他早吩咐过太医署,一般的病不会请他。
除非是要死了。
果然,等李二到时,李镇渊已经差不多要咽气儿了。
但看见李二之后,老头子愣是回光返照,坐起身子破口大骂。
寝殿里侍候的宫女内侍还有太医默默退走,一个字都不想听。
殿内只剩李镇渊中气十足的唾骂声。
李二跪在床前唾面自干,跟个没事人一样,从赶来的皇后手里接过茶盏,笑着双手奉上:“父皇说了这些话想必口渴,喝口水润润喉吧!”
李镇渊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知道自己骂再多也无用,反而慢慢冷静下来了。
接过茶盏后,他也没有喝,沉思了片刻才颓败地靠在床榻上:“这些年,你往我这里送了不少人,我也知道你什么意思。”
这话一说破,空旷的寝殿里,只有炭火在安静燃烧。
帝后与太上皇都沉默了一会儿。
给老头送年轻貌美的姑娘,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李二能用这些人达到目的,也就不在乎光彩不光彩。
败坏了老头的名声,消耗老头的身体,打击墙头草拢权,送人的好处简直不要太多,他为什么不做呢?
大约是知道时间不多,李镇渊没有沉默太久,再次开口,缓缓交待着后事。
“我死之后,你要善待你那些弟弟妹妹,他们是因为你才生下来的,那些没子嗣的妃子,建个庵堂,把她们送进去养老,不必给我陪葬。”
李镇渊年纪大了,总是有几分念旧。
他想起当年各世家归顺,拥他做皇帝,还有为自己鞍前马后效劳的老臣,又是一阵惆怅。
“我死之后,朝堂如何,终归是你一人的了……只是有一点,莫要苛责太过……他们终究是为我李唐江山卖过命的,无论忠于我,还是惹恼了你,都不要……不要……”
大限已至,李镇渊愈发没了气力,连呼吸都艰难。
最后的话始终没法说出口。
头一歪,胸膛不再起伏。
李二望着对方手里撒在床榻上的茶盏,水渍缓缓浸染出大片痕迹,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