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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面再次传来噩耗,鞑子一路打到了雁门关。所过之处如蝗虫掠境,寸草不生,冀州已成人间炼狱。

陆令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夫人已经将府中恶奴仆遣散了一大半,如今的府中看起来颇为冷清。

“唉。”陆令从回到后宅,对着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望哥儿还没找着?”

张氏正在盘算府中的余粮,闻言手中动作一顿“府里的粮食还够吃一个多月,从京都到雁门关骑马最快也要半个多月。雨霖交游广阔,我已于半个月前去信给他,估计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了。”

提起自己的这个妻弟,陆令从想起一事“夫人,雨霖已过而立为何迟迟不成亲,之前听三叔公提过几次说雨霖曾经昌平镖局帮忙押送过几批粮食?”

张氏抬眼看向丈夫“难道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她笑了笑“弟弟自小就不喜欢做学问,我父亲早看出他在经商一事上的天赋,于是就带着他到处游历。南边的茶园、北面的皮货,西边的美酒还有东边的海货他都做过。挣了点银子尝到了甜头,愈发不肯回家整年在外头飘着。你怎么突然提起了他,莫不是他请你给他行方便?”

陆令从也笑“夫人说笑了,没想到妻弟的本事这么大,让他打听望哥儿的下落算是找对人了。一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随信封一起来的是雨霖的帖子。”

张氏脸上的惊讶毫不作伪“你从未跟我提起过?”

陆令从闻言苦笑“书信外面套的是雨霖身份的壳,而信的内容却是林老将军亲笔。林老将军得知林将军失踪的消息后,悲痛之余想到覃朝现在无人可用,便给我写了一封信想借我之口像陛下推荐一个人。”

张氏更加惊讶“为何要借你之口,老将军有这个心思何不上书向陛下直言?”

“因前朝旧事,覃朝自建国以来便重文抑武,以致现在武将凋敝无人可用。除了有避嫌的意思外,便是老将军推荐的这个人有些特殊,人人皆知我们陆家深得陛下信任,请我为他在陛下跟前张目确实是上佳之策。”陆令从犹豫片刻“我只是在想雨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说——”

林老将军是出了名的的刚正不阿,公私分明,能想到这招实属罕见。

张氏思忖片刻“这个法子确实像是雨霖的手笔,他本人常年在外行踪不定。不过他在城中有个小小的铺子,他临走时告诉我若是有事找他就派人往铺子里送封信。”

直觉告诉张氏雨霖在外面做的事可能有些问题,见丈夫举棋不定,她试探道“老爷若是想找他,不如将信交给我我派人送过去。”

陆令从闻言缓缓摇头“夫人,陛下已经答应我重用此人。眼看着蛮人已经盘踞在雁门关,人却迟迟未到。”

张氏看着窗外的天色,眉毛微蹙“天气转暖,路上泥泞难行,再过几天说不定就到了。自从上次撷芳馆被抢之后,那伙匪徒再也没在城中出现过。现在城中各家忙着出逃,城门口的流民都少了一大半”

陆令从“是啊,能跑都跑了。”

张氏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现在局势更加混乱,说句不中听的,对贼人来说不失为是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我可不信这伙人说跑就跑了。”

陆令从轻咳一声“不说这个了,咱们府里的人少了大半,你不要累着自己。”

张氏轻笑“害,这些事情都是做熟了,一日不做都觉得差了点什么。咱们府里本就人少,还比以前俭省,事情比以前少了许多。”

就在此时,银禾急匆匆跑进屋中,神情激动“太太,老爷,舅老爷来信了!”

张氏飞快起身接过信件,打开细细读完末了露出久违的轻松笑容“雨霖说他已经找到了望哥儿,现在正在带他回京的路上,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月之后就能回来了了。”

陆令从喜出望外,拿过信封扫了一眼又是气又是欣慰“臭小子,居然真的摸到了雁门关。”

张氏将信收好撵丈夫出门“姚氏夜盼日盼,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今晚我就不留你了。”

院门落锁,房门上栓,张氏拨亮烛火重新掏出那封信,放在鼻间轻嗅,一股浓浓的墨香涌入鼻腔。

银禾不解“太太?”

张氏捏住信纸低声吩咐“将火盆移近些。”

银禾照做,就见太太将信纸靠近火笼,一股奇特的墨香在屋中飘散开来渐渐消失,这味道好生熟悉。

张氏重新将纸放到鼻尖嗅闻,确认味道已经消失大半后,她才将纸叠好放到书架上的小匣子里。

“睡吧。”

某处山旮旯中,一位衣衫褴褛的汉子抱来一捆木柴投入地上的火堆上,在他身后拖着一辆板车,车上躺着一个人。他从火堆上的陶罐中舀出一碗汤水先递给身旁的小孩“吃吧。”

蓬头垢面的少年接过粗瓷碗,闷闷不乐“是不是父亲派你来找我的?”

汉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盛了一碗热汤递给躺在板车上的人“好汉,吃些热的暖暖身子。”

板车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少年见状嫌弃道“我姐姐说过男儿当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看你年纪不大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一点男人该有的魄力都没有。大叔,他不喝你不如给我!”

汉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小屁孩你知道这是谁吗?将碗放到地上喊了声“过来,帮我搭把手。”

少年伸头去看,一下就看见了一条空空荡荡的衣袖,他瞳孔一缩赶紧赔礼“对不住,我不知道你——”

将 “断手”两个字咽下肚子,少年和大叔一左一右架住男人将其扶着坐了起来。

大叔端着碗凑到男人嘴边,挑眉威胁“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硬灌了。”

断手男人眼珠动了动,干的裂开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嘶哑“你知道我是谁。”

少年就见大叔看着自己说了一句“这个现在还重要么,还有你确定要在这小孩面前说这个?”

男人的目光犹如打猎时见过的鹰隼一般锐利,少年咬牙回视“你身上的伤可跟我没关系,我本是要去冀州投军的,半路被他抓了回来。”说罢抬手指向胡子拉碴的男人,丧气道“要是我姐姐肯定不会被抓到。!”

“冀州?”男人眼神一变,几乎是在低吼 “冀州现在怎么样了!”

少年果断闭嘴,转身喝汤。

半晌山洞中才响起一道声音“冀州被鞑子全面攻占。”

“啊啊啊啊啊!”耳边响起一道痛苦的嘶吼,男人将头砸向石壁“我没用,我是罪人,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