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能,你别瞎操心了。有哪里不舒服吗?这边明早给你会诊,你不能隐瞒病情!”
何欢说着口气忽然严肃起来。
沈蝉拉住何欢的手,冲她扯了扯嘴角。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大欢儿,不说谢谢了。都在这里。”
沈蝉右手放在胸口,红色的闪电纹身那么热烈,那么绚烂,像极了何欢的人生。
那是沈蝉羡慕的敢爱敢恨的人生。
何欢见不得这种惹人泪下的场面,匆忙换了话题:“你怎么忽然开始纹身了?”
何欢说着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沈蝉的腕子。
“我瞧瞧水平怎么样?”
沈蝉还来不及抽手,皓腕已经被何欢攥在手心。
张牙舞爪的闪电带着浓烈的朱红刺激着人的感官。那闪电下面,几道粗糙的细纹几乎被颜料完全覆盖住了。
但何欢依旧看出了端倪。
“大欢儿,我想喝粥。”
沈蝉企图转移何欢的视线。。
“沈蝉,你他妈的再敢寻死!就别认我这个朋友!”
何欢眼角涌上一股热浪,心底却被沈蝉的纹身点起了一把无名业火。
她转过身,把水杯“嘭!”的一声放在床边柜子上,头也不回地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济慈医院是港城唯一一家接待皇室成员的医院,这里的患者非富即贵,自然环境也相当出色。
何欢站在住院大楼顶层露台,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她跟沈蝉的命运。
她的男人兜兜转转回来,变成了女人。
沈蝉的男人欺骗了她,可心底还爱着她。只是那个傻女人太较真,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寻死!
为了爱寻死?
女人为什么这么脆弱!她何欢就永远不会做这种傻事。女人没有爱情,就一无所有了吗?
何欢问自己。
她忽然想起郝梓铭的脸。如果没有再次遇见她,何欢现在应该跟话剧演员结婚了,或者已经离婚了。然后穿花蝴蝶一样在各种男人堆里成日流连忘返。
没有爱情,女人的人生终究是缺了一块。
何欢想到这里,抬起头,视线穿过海港上停泊的游轮,那些沉醉在纸醉金迷里的男男女女,也不过是寻求爱情,或者寻求世俗上的功成名就来填补自己身体上缺失的那一块罢了。
海风吹乱了何欢的发丝,也吹干了她的眼泪。
何欢走到楼下二十四小时厨房,要了一碗白粥。
专用电梯前,她居然再一次遇见了陆晏璋。
“你来干什么?”何欢想起栀子手腕上的伤,口气就软和下来。
“栀子夜里有人照顾,何小姐可以回去休息了。旁边已经定好了酒店。当然,如果你住不习惯,我在附近还有一座房子,随时可以给你用。”
陆晏璋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何欢看看陆晏璋藏在墨镜下面冷酷无情的脸,很确定栀子跟他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
她把手上的白粥递给阿ben,扭头离开时,还不忘给陆晏璋一个白眼。
当何欢走出医院走进旁边的五星级酒店时,在c市,下了夜班的许蔓也走出了附属医院。
她看起来困极了,拿着车钥匙的手不停地放在嘴巴上打着哈欠。
许蔓打开车门,跨上座椅,扣好安全带,然后做了人生中最后一个动作,拧车钥匙。
巨大、透亮的火团腾空而起,汽车像巨人手底的玩具瞬间被抛上火焰顶端,而后再一次发出“嘭”的巨响,跌落进光团里。地上,焦黑的铁块掺杂着尸块让c市的午夜失去了应有的平静。
沈蝉没有等来何欢,倒是等来了一个带着护士帽子的小姑娘。她在姑娘的搀扶下上完厕所,又喝了一口温水,躺回床上,困意再次袭来。
迷迷糊糊中,一阵皮鞋声传入耳朵,似乎不是何欢的声音,那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比较缓慢沉重,会是谁呢?还没有得到答案,困倦就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淹没了她。
她的手指那么纤弱,每一根骨头都仿佛可以很轻松地折断,指甲一如既往地剪得短而圆润,只是中指指尖内侧多了一层薄薄的茧子。保镖告诉她,沈蝉是个勤奋的学生。
她总是在哭完之后开始用功读书,读不懂,接着哭,周而复始。
期间也有企图酗酒的时候,也有被男人紧追不放的时候。
那些沟沟坎坎,都被陆晏璋的保镖轻而易举地填平了。
学校周围的每一个酒保人手一张沈蝉的照片,只要她去酒吧,一定给低度酒。那个疯狂追求沈蝉的美国人最终被学校啦啦队成员拉到了石榴裙下,当然,那也不过是几万美金的事儿。
陆晏璋“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异常艰难又倔强地完成了心理学全部课程,顺利地拿下学位。
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对自己下了狠手。
应该是在浴缸里吧?还是在哪一个梦回的午夜?
她是想到了他吗?想到他已经离开了她,所以她才决绝地也要跟这个世界告别?
缓慢、沉重的痛感再一次爬上心头。
那种感觉清晰地提醒着他:面前床上躺着的女人心底远比他想的要在乎他。
陆晏璋拿起沈蝉的手,手指抚摸过他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最后落在略带着青色胡茬的嘴唇上。
每一根手指,每一寸皮肤都被细细地品尝过。
长久的离别给了陆晏璋足够的时间去验证彼此在心中的地位。
他的唇不由自主地爬上手腕,舌尖濡湿了那些细长的疤痕,仿佛一个护崽心切的母狼要用口水给幼崽抚平伤口。
隔着三年的时间,嘴唇依旧对沈蝉的身体记忆犹新。他凭着本能慢慢滑过原本属于他的暖玉。
那么缓慢,那么温柔,带着痛苦与眼泪,陆晏璋仿佛置身于冒着白气的温泉水中,内心的痛苦带着渐渐沸腾的血液让整个身体慢慢燃烧起来。
第二天清晨,沈蝉睁开眼睛,居然被自己的梦境羞红了脸。
她梦见自己躺在602卧室床上,阳光火辣辣地隔着窗帘的纤维炙烤着她,一个古铜色的男人赤身站在她身边,忽然低下头来开始慢慢吻她。
男人带着面具,沈蝉看不清她的脸。
她出于本能想起身反抗,可她刚抬起手居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脚腕都被绳索牢牢地绑在了床架上。
她只能拼命张口呼救。
第一声求救之后,男人就抬头毫无征兆地摘下了面具。
虽然那张脸上爬满黑红色的疤痕,但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是一张她三年来无数次梦到的脸。
那是属于陆晏璋的、英俊的、冷酷的、傲慢无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