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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莺作为梨梨身边唯一的贴身侍女,对梨梨这些“私产”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黄莺利索地答道:“城西的院子中原本夏家送的的粮食都已经作为粮种用完了,现如今都是这几年杏花村里自家田地的囤粮,拢共囤有大米约一百一十石、土豆约七百百石、红薯约四百八十石……

城北粮仓中,除了每年边关运过来的,还有咱们在柳城城郊里的二十亩田产的粮,拢共有大米一千九百石、土豆八千三百石、红薯六千一百石……”

梨梨心里大概换算了一下,心里有了底。

黄莺宽慰她:“小姐放心吧,咱们准备了这么多年肯定没问题的,小姐也不是什么救世主,咱们小姐还只是个小孩子呢,能帮多少是多少,小姐不必如此劳心的。”

“嗯,黄莺姐姐说的对。”

梨梨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田间:“咱们走吧。”

黄莺说的对,能帮一点是一点,帮不了的,也不能怪她。

梨梨呼了口气,不断地劝慰着自己,眉头却一点没松开。

*

端午前夕,杨氏收到了知州夫人下的帖子,今年端午知州府做东要办场蜀葵宴,邀她带梨梨一同去府城赴宴。

蜀葵是一种颜色鲜艳丰富的花朵,花型较大,花瓣层层叠叠,非常美丽。

端午节前后,蜀葵往往开得最盛,于是知州夫人便想举办一场赏花宴,邀南林郡中各城官员女眷同贺端午。

杨氏做了知县夫人,这些场合是必不可免的。

这两年杨氏也渐渐习惯了出席这些场合,再加上秦知州一家跟沈家关系本就不错,因此这蜀葵宴杨氏是说什么也要去的。

“娘倒是不打紧,就是梨梨你,抽不抽得出空来?”

前些日子城郊有一片田忽然出了问题,这田地耕种的改革是前面梨梨亲自劝说百姓们一家一家改的,现在出了问题,梨梨自然得亲自去解决,这段日子梨梨便忙碌了起来,整日都在那田里呆着。

“自然是得空的,那块地的问题已经差不多解决啦,其实就是施肥出了问题,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况且,梨梨也有两年没见秦伯伯了,也不知道阿芙怎么样啦。”

阿芙是秦人杰的女儿,也就是当年她被抓错认错的那个。

三年前她来柳城找齐政,却看见齐政在街头拿着串糖葫芦逗秦芙,非要逼人家喊哥哥。

秦芙气不过,脸都涨红了,梨梨眼睁睁看着六岁的秦芙一脚把十一岁的齐政踹飞,直呼吾辈楷模,从此跟秦芙拜了把子做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杨氏笑了下,“那娘就让人去回帖子了,这蜀葵宴会有许多其他官家夫人小姐出席,而且秦夫人还特意提了,似乎会有京城的贵人来参加,娘可不能给你爹丢了脸面,一会儿你陪娘出去买两身新衣裳,顺便再给你也扯几张料子。”

梨梨自是应了:“好呢。”

杨氏吩咐了人去府城回帖子之后,两人便出了门。

杨氏过惯了自己动手的日子,当了官夫人出门也不太喜欢带太多人,就带了个丫鬟。

黄莺今日帮梨梨办事去了,梨梨便点了沈叶跟着,沈叶跟着沈正中也学了不少功夫,带沈叶既能当个护卫又能当个拎东西的。

一行人到了柳城里最大的成衣铺,门口最前面摆着的是男装,杨氏便扯了沈叶过来,要给他也选两身。

沈叶有些无措,红着脸站在原地任由杨氏比划。

梨梨瞧见沈叶身子都僵了,不由得捂着嘴偷笑。

对于沈叶来说,从前他是尊贵的五皇子,这般被长辈在铺子里扯着买衣裳的经历肯定是没有的,便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平日老是穿黑搭黑搭,你这个年纪啊,就该穿些亮色,别老穿这些沉闷的。”

杨氏认真地给沈叶挑选着颜色,梨梨在身后乖巧地等着,时不时还跟杨氏的丫鬟翠柳点评两句。

“沈叶哥哥穿黑色也好看,但是我觉得沈叶哥哥应该很适合红色。”

“红色?”翠柳讶异,“沈叶公子确实长得俊俏,但红色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会不会太张扬了?”

“应该不会……?”

沈叶与顾子亦不同,顾子亦温柔清俊,让人如沐春风。沈叶性子虽不爱说话,确实在是个小傲娇,脸也是张扬俊俏的。

梨梨和翠柳正就着这个话题深入讨论,沈叶到底是穿红色好看还是紫色好看,就听见身后一道颇有些尖细的声音传来。

“何人在此,挡了我家小姐的路还不赶紧让开?”

梨梨一顿,她忽然感觉到一道有些奇怪的视线,紧紧黏在她的背后,探究中带着些许敌意。

梨梨蹙眉,转过头去。

只见两个衣着不菲的姑娘站在铺子门口,梨梨转身的一瞬间,那奇怪的视线又消失了。

一十岁左右的,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罗裙,裙摆如云朵般轻盈飘逸,上衣是淡粉色的丝绸短袄,领口和袖口处绣着精致的花边。

头上一支金步摇,步摇上的珠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缕发丝垂在脸颊两侧,更增添了几分温柔婉约。

另一个橘色襦裙,比旁边那位年长些,眼神直直地穿过梨梨望着后边,有些兴奋。

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打扮的人,左边那个面色不善,看样子刚刚是她在说话。

见杨氏等人望过来,那月白色罗裙的淡淡一笑,尽显大家风范,微微欠了欠身,动作优雅大方:“夫人见谅,丫鬟不懂事,冲撞了夫人。”

旁边那橘色衣裙的似乎有些不满她的说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了一眼毫无波澜的沈叶,又生生闭上了嘴,这一番整的她面色有些丰富。

杨氏笑了笑,她一向不会与人起冲突,这要是换做别的官家夫人被一个丫鬟这样说话,早就甩脸子了。

“无妨。”杨氏瞧这两人衣着奢华,看向另一边入口,客气地笑,“二位小姐若是要买衣裳,那边也能进去。”

橘色衣裙的姑娘打量了一下沈叶和杨氏,笑道:“夫人可是带公子来买衣裳?公子玉树临风模样俊俏,我刚还与我这表妹夸赞呢,现在看来都是承了夫人的美貌。”

沈叶面色稍冷,杨氏愣了下,开口解释:“不……”

谁想那橘色衣裙的姑娘根本不给杨氏开口的机会,直接唤来了这成衣铺的小厮,随手点了旁边这一二三四五件衣裳,道:“这个这个这个,统统包起来,丝婷与小公子有缘分,这些衣裳权当是送给小公子的见面礼吧!”

说罢,于丝婷还觉得不够似的,提着裙子上了台阶,跨进铺子里,亲自挑了几件黑衣:“小公子穿黑色甚是好看,当真是丝婷见过最好看的小公子!”

于丝婷一把将那几件黑衣放到离她最近的梨梨手上:“这些都是本小姐送给你家公子的,可得拿稳了,要是不小心碰脏了本小姐送的礼物,本小姐要你好看!”

梨梨眨眨眼,有些迷茫。

没着急解释,反而一直观察着另一个人。

那月白色罗裙的姑娘始终挂着温婉的淡笑,脸上有几分无奈,似乎对自己大大咧咧的表姐很是无可奈何。

却没人发现她垂眸的一瞬间掩下的一抹嘲讽与嫌弃。

“听见没有?本小姐跟你说话呢!”

见梨梨没反应,于丝婷表情变得有些不耐烦,她身后的丫鬟也上前一步提高了音量:“我们家小姐跟你说话呢,你一个丫鬟竟敢不回我们小姐的话?”

啥,丫鬟?

不就是今日出门只随手插了支素钗吗,咋就成丫鬟了?

杨氏脸色低了下来,沈叶更是直接黑了脸,一把夺过梨梨手上的衣裳,把梨梨往身后护:“小姐退后,有狗叫。”

于丝婷瞬间变了脸色,不知道是因为错认了两人的主仆身份还是因为沈叶的话。

她管他是什么人呢,她于丝婷送他东西是他的荣幸!

杨氏思索许久,也不记得这两人是柳城之中哪家的小姐。

杨氏沉声道:“二位衣着不菲,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

于丝婷只是从六品城门郎之女,但她有个白家的表妹啊!

白薇薇是白家三房中书侍郎之女,中书侍郎虽只是正四品,可白家大房两个女儿,一个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另一个是崇伯侯府世子夫人,尊贵的很啊!

再加上前几年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小女儿被拐后杳无音讯,多半是死了之后,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伤心欲绝的同时便对娘家这个唯一的女孩疼爱有加,外人皆说世子夫人是把对女儿的爱转移到了白薇薇的身上。

还有传说世子夫人要将白薇薇放到膝下做女儿的,一时间,白薇薇在京城里的地位愣是提升了不少。

于丝婷的母亲与白薇薇的母亲是姐妹,白薇薇得了势,她这个表姐也在圈子里横起来了。

于丝婷这几年野蛮惯了,哪里受得了别人这样对她说话?

更何况还是这小小柳城中一个低贱的官家夫人。

于丝婷梗着脖子就要说话,被白薇薇扯住衣角,打断了。

于丝婷一口气憋在嘴里上不来,但看着白薇薇暗藏着不满的笑容里还是闭上了嘴,极其不服气地退到了后面。

白薇薇俯身,歉意地说:“鄙姓白,我这于表姐自小被家里宠坏了,说话有些直爽,但心思是不坏的,还望各位莫要见怪。”

恰到好处的一颦一笑,端庄又温婉,可不知怎么的,梨梨总觉得怪异的很。

倒也不是什么具体的原因,或许是刚刚被梨梨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与之表现不相符的情绪,梨梨莫名觉得……怪怪的。

杨氏脸色缓和了几分,拉着梨梨的手,语气仍旧有些不善。

她虽和善,可一个人上来莫名其妙就说自己女儿是丫鬟,还颐指气使地让梨梨给她拿东西,还凶梨梨,这让她怎么不生气。

“无妨,只是于小姐年纪尚小,这般对陌生男子热情总归是不妥。”杨氏道,“况且,这不是什么丫鬟,这是我的女儿。”

白薇薇歉意地说:“实在抱歉,我们姐妹俩头一次离家远游,表姐应是有些兴奋了。还望夫人小姐见谅,原谅我这冒失脾气的表姐吧。”

好家伙,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她们要是说不原谅或者再追加,岂不是显得她们太过咄咄逼人斤斤计较?

这便是语言的艺术吗。

只是,这白小姐…….

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五年前梨梨见到白夫人和夏夫人时也有过,但又不完全一样。

梨梨也说不上来。

杨氏皱着眉正要说话,于丝婷却先不耐烦了。

于丝婷一把拉过白薇薇,语气很冲:“哎呀薇薇,你跟他们多说什么,难不成这山旮旯地方还能有什么人能拿我们奈何不成?”

白薇薇被于丝婷扯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身子都险些站不稳,还是身后的丫鬟扶住她。

于丝婷大步上前,白薇薇似乎阻拦不住:“表姐……”

于丝婷哪里听得进去,让身后的丫鬟拿了个钱袋出来,甩到旁边。

“你是小姐?那你就是个护卫或者小厮咯?”于丝婷仰着头望沈叶,“本小姐看你模样不错,不如跟了本小姐怎么样?”

嘴上是询问,其实一点询问的意思也没有,于丝婷朝着杨氏指了指钱袋:“这人本小姐买了,五十两够了吧?”

沈叶脸色黑的吓人,杨氏也从未见过如此无理取闹的姑娘家。

梨梨把目光从后面那柳眉轻皱、咬唇踌躇的白薇薇身上挪开,十分不客气地拒绝了她:“抱歉,他不是护卫,也不是小厮,所以更不可能跟于小姐走了。”

“什么?”于丝婷尖叫,“我管他是不是护卫是不是小厮,这个人,本小姐要了!”

梨梨脸色也沉了下来,沈叶往前站了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于丝婷,带着狠厉之色,眼神如刀般锐利,仿佛能将人刺穿,尽显那凶暴之态。

于丝婷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沈叶声音冷的能杀人:“滚。”

于丝婷气的脸红:“你凭什么这么跟本小姐说话,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本小姐看上你这几分容貌是你的荣幸,你以为本小姐的护卫那么好当么?”

白薇薇沉默地站在身后,似乎管不了这任性的表姐。

到底是管不了,还是无声的纵容,不得而知。

梨梨真的有点生气了,不管是什么身份,也不能这样没礼貌吧?

“于小姐,请您自重。”梨梨小脸皱在一起,“于小姐衣着不菲,想来身份也是不同凡响,但无论是什么身份,也要懂得知礼进退,您说是么?”

一直默默在后面的白薇薇忽然抬眼,掀起眼帘望过去。

此人未施粉黛,连首饰都只有发髻上一支素钗,瞧着年纪比她还小,却难掩绝色。

白薇薇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接着,又是一抹更复杂的情绪。

这小孩的脸,怎的与姨母如此相似?

白薇薇心头闪过慌张与不安,接着又摇摇头否决。

不会的,表妹早就死了,要是还活着,以镇国公府的势力怎会找不到?

是了,是了,只是长得像罢了。

若是表妹还活着,姨母又怎么会如此喜爱她,用她来抚平丧女之痛?

白薇薇压下心头的燥意,将眼神从梨梨身上挪开,有些不屑。

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出来的官家小姐而已,真是上不得台面。

被人驳了面子已经很生气了,还被这一个小官之女教训,于丝婷气的都要炸开了。

“你说什么呢!你可知我是谁,表妹又是什么身份?”于丝婷指着白薇薇,对梨梨得意地大叫,“这可是镇国公府的表小姐,你这个乡巴佬知道镇国公府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