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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厥木惟乔厥草夭 > 第153章 将星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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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想到,沈安若竟敢单枪匹马直闯镇西军大营。

更没人想到,随行的六大女将非但未加劝阻,反而随她共赴这龙潭虎穴。

大襄西南边境的气候总有些湿潮,这种感觉绝不好,衣缕会不自觉地黏在身上,似捆绑着身子,让人说不出的心烦气躁。

沈安若顾不上心烦气躁,她宛如一头暴怒的凶兽,仅凭一杆凌霄铁枪开道,以雷霆万钧之势,如破竹般的步伐,用枪尖撩起了镇西军主帐。

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亮明身份,最开始想要阻下她的将士看到凌霄铁枪后自也心如明镜。

随后,三十万镇西军虽列队集结,却也无一人再敢向前一步。

——普天之下能手持凌霄铁枪的人,也唯有镇北王妃沈安若。

主帐内,曹杰逾枯坐如朽木,瞳中死气沉沉,木讷呆滞。

沈安若没有立即质问他,因为齐麟的尸身就静躺在帐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也是那冰冷的尸体。

沈安若一个箭步冲上踉跄跪地,十指死死抠进泥土,喉间迸出的恸哭撕碎了往日的冷傲。

她似要将丧夫之痛全然释放,不需要保持端庄优雅,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

尸身的确符合齐麟的容貌和身材,可容貌却也只存留了三分。

确切地说,那是一张被火烧毁掉一半脸的人,而另一半脸也渗满着鲜血。

如此惨状,岂能被人接受?

本在第一时间便跪下身来的六大女将已在用仇恨地目光斜瞥着曹杰逾,刀柄在她们掌心捏出着青痕——能被她们信服并拥戴的少主,绝不能死得这般屈辱。

——记住,永远要记住!能让众多女人唯命是从的男人也绝不再是男人,这男人已是神,已是信仰,甚至是一种寄托和依赖。

——依赖,不只是陪伴和能解决问题,而是只要存在着就能给予她人无限动力和勇气。

——不要去否定女人的认知和肯定,她们不比男人差,除了感觉外,还会再用时间去考验一人千百次。

没错,齐麟就是她们感觉很oK,又通过她们层层考验的男人。

她们对齐麟的情感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变,因为一个感觉很oK的男人,既是她们的少主,又如同她们的亲弟弟,试问,谁又能取代齐麟在她们心中的位置?

“曹贼!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墨影的剑锋已抵上曹杰逾的咽喉,并朝其嘶声怒吼,“你是要用三十万镇西军一起陪葬,还是选择自戕谢罪?!”

曹杰逾木然抬眼,他就像是一块冰,一块没有灵魂和血脉的冰,“你们既已问出此话,那就没错了...”

他慢慢起身,又悠长迟缓地说道:“老夫本存些侥幸心理,因为麟儿从未来过镇西军大营,老夫也不知麟儿到底长什么样...老夫虽接到了麟儿要来的消息,可当老夫真见到麟儿时,他已然成了一具尸体...”

孤露闻言一震,极快爬身至齐麟的尸身旁,二话不说就扒开了尸身上的甲胄和内衬,并奋力反转尸身去查看着后背...

——她知道齐麟身上的每道伤口,也知道齐麟身上的每个胎记,伤口是随着时间流转一道一道记下的,而,胎记却又是她幼年时便就知晓的。

——她并不比齐麟大多少岁,昔年在顾英鸢的陪同下,十八女将也和齐麟一同在水中嬉戏过,比她还要幼小的齐麟自是无衣遮体。这是常态,就算普通人家的男童也多半赤裸过一段日子。

可,就在她看到尸身后背上的深长伤疤时,她忍不住颤身只感心口阵阵钝痛,而,沈安若却猛地怔了一下,完全陷入了沉寂。

“你既说不识少主,也从未见过少主,又是如何确定下这尸身就是少主的?”孤露在肝肠寸断下,已发出凌厉质问,“你既能确定此尸身就是少主,就表明你先前一定知晓少主的样貌,否则,也断不会将尸身抬入帐内安放!”

曹杰逾的双眼空洞如枯井,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但,他还是微声回道:“老夫和镇西军皆出自老王爷齐烈麾下,和镇北军本就是一家人...老夫没理由盼着麟儿死...老夫还特意备了十二坛陈年杏花酿就等麟儿前来一聚...”

“说实话,老夫并不知晓这尸身到底是不是麟儿,可这尸身却是镇北军士卒送来的,又岂能有假?”

“就算是假的,单凭将他送来的士卒说出他就是麟儿后,老夫也绝不能懈怠。故,才安放在帐内,由老夫亲自守着...”

“麟儿还在世时,老夫没机会得见...如今,麟儿的尸身就在眼前,老夫也想多陪陪他,多和他说说话...”

孤露的眸光瞬间发亮,骤然朝后望去,脱口道:“少主离开景都之际,确有五千镇北军随行...那五千镇北军现下又在何处?”

曹杰逾恍惚摇头,“据护送麟儿尸身的士卒来报,五千镇北军已然全军覆没,只存活不足十人勉强将麟儿的尸身带回...而他们将麟儿的尸身送到此处后,也以要往景都传报为由,一同离去了...”

“可老夫...可老夫至今都想不明白,麟儿既来到了西南边关为何不先来见老夫,还非要独自带领五千镇北军深入遏摩国境内呢?麟儿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选择那般做的?其动机又是什么?”

“梵珞娅...”月华啼声而语,“圣上得到线报,说你曹杰逾痴迷于梵珞娅的美色,意图叛国,故才命少主前来一探究竟...”

“所以,少主不先来见你,反倒直接深入遏摩国境内,应也是想先找到梵珞娅...”

曹杰逾的眸光顿了顿,随之发出着凄厉的冷笑,“老夫痴迷梵珞娅...还意图叛国...陛下倒是对老夫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呀...”

他先是展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后竟骤然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没错,老夫的确被梵珞娅的美貌深深吸引住了,但,老夫却绝没有叛国的心思!”

他突得缓叹,又道:“想来...那一念之差,终是毁了老夫的半生经营...老夫至始至终都不该见那梵珞娅...”

孤露,忙道:“此话怎讲?”

曹杰逾缓缓绽出淡笑,那淡笑如含苞待放的花蕊,就那样一点一点地盛开着,“老夫与梵珞娅有过两面之缘,头一次相见还是在一年前的冬季...老夫记得去年冬天并不算冷,梵珞娅步入镇西军营帐的那天也没有雪...”

“她来见老夫的目的也很纯粹,就是为了借兵平叛。至于那一天她都说过什么,老夫已然记不清了,老夫只记得她那张如神佛壁画上所绘神女面容,还有她的一颦一笑...最终,老夫竟在鬼使神差下答应了她,待老夫缓过神来,她已带走了镇西军大营五万人马...”

孤露微微皱眉,虽难掩悲痛,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你是说...梵珞娅会妖法,或是某种媚术?”

曹杰逾含笑摇头,“一开始,老夫也这样认为,还一度觉得那梵珞娅就是狐妖转世,甚至是半神半妖之体。要知道,遏摩国不仅崇信宗教,其萨满和巫师的地位也极高,就算梵珞娅会些秘术和妖法也属正常,所以,老夫当即决定待她送还五万兵马之刻,必要拿下她。”

“今年春分刚过,她就送还了五万兵马,并与老夫再次相见...不知是老夫有了警觉之心,还是多了防范...这第二次相见,老夫也格外清醒,并仔细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孤露,问道:“可有什么不同?”

“没有...”曹杰逾,说,“不仅没有异样,老夫还觉得她只是一个可怜人...”

月华,诧异道:“可怜人?”

曹杰逾再次叹道:“是的,可怜人...那时,老夫才知,一旦成为遏摩国圣女是终身不能嫁人的,也要永葆童贞不失。只要失去童贞就会被认为是不洁之物,不仅会被人驱赶出境,还会被斩断四肢、刺瞎双眼...”

“不过,她倒也没那么悲绝,好似早就知晓自己的命运。只是,她除了感恩老夫能借出兵马外,在临走时,还留下了两句意味深长的话...”

孤露,惊道:“哪两句话?”

曹杰逾的双眸突得流露出柔和之光,在那柔和之光下他也含上了一抹痴笑,这痴笑就像是少女得到了情郎的许诺,且这许诺还炽热真挚、童叟无欺,“她说...她不知如何报答老夫助她平乱,若她能在有生之年找到下一位圣女,必会再来报答老夫;她还说...大襄景都城内有一位心怀叵测之人,若老夫有朝一日临难,可去遏摩国寻她...”

孤露并不觉得这两句话有多美好,对于梵珞娅所说的景都城内藏着一个心怀叵测之人,她也绝不感兴趣。

只因,她已从这两句话中听出了端倪,这端倪亦是极大的破绽。

——若按梵珞娅所言,遏摩国境内应也早无了叛乱,那少主齐麟又为何会死于遏摩国叛军之手呢?

——梵珞娅可能了解些大襄民俗,甚至也看过大襄话本,她大概只知道女子要报答一位男人时,可以以身相许,但,她懂得也绝不多,所以,才生出了退让圣女之位的想法。可她既有退让圣女之位的想法,就表明她已能完全掌控遏摩国的朝政局势,否则,自保还来不及呢,又哪有心思去谋划什么退位让贤之事?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少主齐麟并不是死于遏摩国叛军之手,而是死在梵珞娅手上?这好似也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永远拨不开迷雾的阴谋。

曹杰逾好似看出了孤露的疑惑,他已缓步朝孤露走去,并缓缓蹲身,轻声道:“你一定察觉出了诡异之处,对吗?不要去怀疑你的耳朵和直觉,遏摩国内的确早无了叛军,但,将麟儿尸身送至此处的镇北军士卒又绝不会撒谎,那些士卒也明明白白地说:麟儿确实死于遏摩国叛军之手。”

他下意识地瞅了一眼沈安若,这位久久未言的镇北王妃正在轻抚着尸身的肩头,没人知道沈安若在找什么,只知道她的动作极慢,整个身子也很僵硬。

“若不是等你们来,老夫应该已在遏摩国境内了...老夫势必要找出麟儿的真正死因,也势必要向梵珞娅问个清楚,只是...”他接着说,“只是,老夫这一去无论能否找到真相,也都绝回不了大襄了...因为,麟儿之死,已然断了老夫的后路...”

——他说的没错,于他而言,真相是什么早已不再重要。只要确定齐麟已死,他便也绝无法存活——总要有人为亲王之死负责,他作为镇西军主帅也最合适不过了。

——最后真相到底是什么,也全看圣上怎么讲...圣上若说“曹杰逾已伏法,此事莫要再提”那此事也便了结;若圣上不甘,誓要灭掉遏摩国泄愤,那大襄的千军万马也会攻入遏摩国境内。

这一点,孤露绝对能想到,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已察觉。

不过,在悲痛欲绝下,即便有所察觉又怎样呢?

——齐麟的尸身就在眼前,人都死了,其他的所有事也都无了意义。

月华,微声道:“据我所知,你尚有一子留在景都,你儿子曹辅盛我也见过,此人还算正派,也是一表人才...你又怎能舍弃?”

曹杰逾起身回到主座上,随之发出着悲鸣的颤笑,“老夫若不顾犬子,犬子尚有一线生机;老夫若顾及犬子,怕是犬子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事实上,在你们来之前,老夫已然想得明明白白的...纵使老夫回景都伏法认罪,也换不来镇北王齐麟的生,老夫仍会必死无疑,还极有可能连累到家眷。反复深思后,老夫还是觉得去寻梵珞娅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老夫唯能活命的机会...”

“但现在...你们应也绝不会放老夫走了,至少在查明麟儿的死因前,老夫已然成了一头待人宰割的羔羊。其实,待人宰割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陛下必然不会让老夫活太久...麟儿毕竟是亲王,陛下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沉沉一叹,这一叹附满了不甘与幽怨,“若,麟儿之死的确是梵珞娅所为,老夫也愿以命相抵,但,怕就怕这是一场阳谋...所谓阳谋无解,老夫必死也...”

突然,“噗嗤”一声,一匕首已扎进了曹杰逾的胸膛,这是他自己扎的,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下扎进去的。

他没有给自己留余地,却也缓缓抬臂指向了沈安若...

“你是麟儿的妻子,亦是顾侯爷唯一的弟子,老夫...老夫只想在临死前,将镇西军的虎符交在你的手上...镇西军虎符兹事体大,切不可落于他人之手...若有可能...老夫是说...若有可能,还请王妃能保下曹辅盛一命...”

沈安若闻言,一瞬抬眸,不顾咽喉哽咽,极快爬身至曹杰逾身前,她想说些什么,却又始终没有发声...

她只是不断地摆动着脑袋,眸光也无了集聚之处,她好似知晓些什么,但,她又绝不敢轻易言出些结论...

直到曹杰逾绽出最后一抹微笑,她才再次大声嚎哭了起来,额头也次次撞击着曹杰逾的膝盖...

“孩子...不要哭...在你来之前,老夫...老夫已和众将士商议过...他们会...会听你...号令...的...”

曹杰逾并没有说出最后一个“的”字,因为,最后一个“的”字也成了他咽下最后一缕气息的声音,这声音很轻,他也走得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