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
风无垢寸步不离守在晓风的床边,好几次真气已经提起,却都没有输到她的体内。他似乎在跟她较劲,憋着一口气想发又不敢发,想出又舍不得出。
直到晓风睁开眼睛,他心头的愤怒和些许不甘都没能消散。
累到极致的晓风就这么睡了十二个时辰,她的呼吸在睡梦中渐渐平缓,四散的内力也在她的一呼一吸之间开始回流。
她的身体真的有在自愈,她的伤势在没有任何外力干预和治疗的情况下,恢复了至少三成。
仅仅就是睡了一觉。
晓风逼出周身的金针敛在手里还给他:“风谷主,这么坐着不累吗?”
她看得出他一定坐了很久,坐得一贯挺直的背都有些驼,抬臂的动作也略显僵硬。
风无垢反手扣住她的腕,停顿了片刻:“你的体质,的确会让无数人望尘莫及。”
百毒不侵的人会产生对各类药物的抗性,一旦身受重伤,尤其是内伤,几乎是九死一生。普通的药起不了作用,自身的毒会加重伤势的恶化,最终油尽灯枯而亡。然而,上天虽然给了晓风这么一个危险的体质,但同时给了她更玄妙的能力,将内伤转化为内力,将别人残留在自己体内的功力为自己所用,还能本能得吸收每一个人不如她的人送来的内力。
别人做的嫁衣,一件一件,都会在不经意间穿在她的身上。
“是吗?”晓风抽回手腕,有意无意地在被子上蹭了蹭,“可我怎么觉得风谷主有些失望呢?一点都不像是羡慕的样子。”
风无垢被她蹭手的小动作吸引了全部目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你怎么了?感觉有些奇怪。”
晓风直起身,打了个哈欠:“我很好,哪里奇怪了?”
“你好像在刻意疏远我。”
“有吗?我人不是一直在这里,在风谷主的视线里。”
“你人在,但是……”
“但是什么?别说什么心不在,我的心在哪里你很清楚,给谁也不会给你。何况,你也不需要,不是吗?若我没记错,你爱的人始终是苏菀菀,我的娘亲。”
两个人不断交替的反问,更是让此间的氛围变得异常古怪,淡淡的硝烟中充满了试探与不信任,戏谑、客气、讽刺、轻视……
无数复杂情绪的混合,就是风无垢所感知出的那种意味。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不对,一定有人跟你说过些什么。”风无垢谨慎起来,开始回忆在分开的短短时间里,会有谁有机会、有条件令她对自己原本已经有所缓和的态度再次出现偌大的转变,“是谁?他们说过什么?”
“风谷主真的多虑了。”晓风的眉眼间笼罩着厌恶之意,她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眼前这个复杂的人,“无昼谷那么神秘,见过你的人都不多,又哪里来的人能议论你呢?谁又敢议论你呢?”
她越是这样说,风无垢越是坚信她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可是,她说得也没错,认识风无垢的人不多,敢在他背后嚼舌根的人更是屈指可数,甚至是没有。
那么,她听到的事,就只能是与“唐天毅”有关了。
这样的话,是谁说的,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是秦蓁蓁?她的话你也信?你别忘了,这个女人有多恶毒!”
“嗯?风谷主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又没说是她,你急什么?”晓风又咳了两声,说话的气息恢复如常,“就算她说过些什么也是唐天毅的罪行,跟风无垢没有半分关系。”
“果然是她。”风无垢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但是他的脸色却并没有因此而好转,反而还多了些失落,“你信她,不信我?”
“你这话很奇怪。”
“如果我说针对她的人是阿怪,不是我,你会不会信?”
“死无对证,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若清,事实不是你想得那样!”
风无垢的腔调竟然有了些哀求的意味,这不禁让晓风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她定睛盯着风无垢盯了很久,试图看透他的伪装看穿他的心。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在识人断人这方面,她属实没有任何的天赋,只能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她没理由骗我。”这世间已无唐天毅,就算有再多的罪,再多的真相也好,再多的诋毁也罢,也不过是一句话、几个字而已,“至于你,信与不信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何必纠结?”
“她是没理由骗你,但是却可以隐瞒你前因后果。”
晓风重重地点了下头,错开眼睛,往背后靠了靠。她脑海里不断闪现秦蓁蓁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就算没有详尽的描述,尽管是只字片语,她却好像可以看见那时的惨状,好像能够感受到那份痛苦和绝望,好像自己已经被卷入其中,好像自己就是那个人。
好像,她明明没有经历,却已经切身体验过了一样。
是身为女子的感同身受,也是被激起惨痛回忆后的自我防备。
“那请问风谷主,该是怎样的前因后果会让一个人去欺凌一个完全无辜的女孩子?自己虐打她还不够,还要让一群人去羞辱她。”
她说完这些,心口仿佛被人捂住一样,有种喘不过气的难受,缓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恨的是风家,是风怀瑾、风天扬,还有风若清。”她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该站在谁的视角去质问谁,大家的身份都在改变,似乎早就知道这样就可以逃避掉很多事,“尽管那个人报复风家的理由很苍白,很可笑,但总归是个理由,还算能够令人接受的理由,可我没想到,那背后,还有更多的牵连……”
“风谷主,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究竟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究竟种下了多少荆棘需要我来偿还?”
别人的因,是结在她身上的果,她习惯了,也麻木了。
不想问原因,她只想知道,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