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帝国“崛兴”元年四月初三日,平北将军霍清明率领五万大军为前锋,抵达淮州北路军大营,朝廷钦封的淮北大营总领陆明义亲自带人迎接,将霍清明迎进帅帐之内,双方互相见礼已毕,分坐于大帐两侧,霍清明才仔细打量这位淮北大营的总领官。
陆明义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白皙的脸颊,两道蚕眉,一双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嘴唇微薄,三绺长髯飘洒胸前,头戴软玉镶金盔,身穿明光甲,腰系玉带,足蹬战靴,真可谓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陆明义乃是朝廷宿将,久经沙场,武艺高强,为人正直,果敢而有担当,行伍出身,历经大小数十战,一路升迁至淮北大营的总领官,深受淮北大营官兵爱戴,历王萧威掌政期间,想要换掉陆明义派遣萧氏一族成员掌握淮北的兵权,结果差点闹出哗变,后来便不了了之。
陆明义深通兵法,坐镇淮北大营以来数次击退冀北的进犯,统率淮北大营的五万大军,算是权重一方的重要将领,若不是这次冀北起兵三十万,其势甚重,陆明义也不会风急火燎的向朝廷求援。
霍清明当初统兵与冀北交战之时,也曾与其有一面之缘,也深知其为人的名声,这次相见,还颇有些敬佩之意,于是语气之中也带着些许客气。二人相见互相寒暄几句,霍清明便直入主题,开口问道:“陆总领,冀北起兵三十万入寇可否属实?”
陆明义之前与霍清明虽有一面之缘,但那时双方各有重任在身,况且霍清明那时仅仅是一个千户的身份,对其印象不深,后来霍清明几番大战,杀得冀北军丢盔卸甲,纵然被人陷害,身陷险地之时,也能以寡击众,阵斩敌方主将而还,让陆明义深为敬佩。
可惜后来霍清明被调离淮北战场,就再也无缘相见,只听说其被老皇帝选中出任羽林军统领,算是攀上了高枝,再后来剪除历王之战中也是大显神威,因功晋封为禁军总领,掌京畿戍卫之权。没想到这次女皇陛下竟派了这位有天明帝国第一武将之称的霍清明出任先锋,率先抵达来支援自己,陆明义此刻也算是大喜过望。
他见霍清明发问,点头答道:“正是,冀北以往发兵入寇多则十万,少则数万,均是由权重一方的统兵大将率领,我军力所能及之下,我除了定期向朝廷汇报战况,却是没有请求支援过。
而这次却一反常态,大有不同,冀北此番乃是赵氏一族的重要人物,雍侯赵猛之族弟,汾阳侯赵林领兵,水路共计三十余万,已至堑江北岸驻军,不日即将渡江来犯,我若不是安插有细作在彼军之内,也无法提前奏请朝廷发兵来援。
此番听闻女皇陛下亲统大军前来,又命将军为前部先锋,不知共有多少兵马?若是少了,恐难御敌。”
霍清明听闻冀北果然起兵三十余万来攻,不仅毫无惧色,反而面上带出一丝喜色,他搓了搓手说道:“女皇陛下中军五万,征东将军左英升、征南将军杜明分为左右,合计五万,加之我前锋五万大军,共计十五万大军,如果算上陆总领你的五万大军,总计二十万人。”
陆明义听闻霍清明的话语,心中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朝廷大军数量不少,二十万之众总好过自己五万人独立支撑,忧的是总兵力上依然与冀北有十万的差距,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十万大军的人数优势极难抵消,可是想到最近这些年朝廷确是国力衰弱了些,目前能拿出这些兵力,已经是不容易。
故而他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点点头,口中说道:“二十万人,虽然仍居劣势,但好在我们是守势,只要坚持一段时间,敌人应该会知难而退。”
“守势?不不不,女皇陛下可不这么想。陛下的意思,要趁这次的机会一举夺下对方的江北之地,为之后进兵北方作为根基。”霍清明看着一脸无奈的陆明义,略带笑意的朗声说道。
“什么!?夺取江北之地?”陆明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说出这句话的是天明帝国的第一武将霍清明,陆明义都想上去给对方两个耳刮子!
朝廷的国力总体上确是优于冀北,但是朝廷由于沿江一带的防御线过长,不得不将有限的兵力投入到漫长的战线上,以至于兵力过于分散,很难集中起优势的力量来实现战略上的进攻态势,反而冀北一直保持着进攻的态势,虽说很多都是小打小闹,但是胡人的习性让他们保持很强的攻击性。
今天从这里进攻,明天从那里进攻,导致朝廷疲于应付,而且朝廷的军队都是步兵为主,沿江水战,就算有骑兵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而攻过江北则截然不同,冀北是胡人后裔建立的国家,百年来虽然也多习南方朝廷的文化制度,但是游牧习性依然未全部改变。
尤其是在骑兵的应用上,数量不仅众多,而且战斗力不知道比朝廷的步军要强上多少,沿江布防,打几场阻击战朝廷是不怕的,但是如果主动进攻到江北之地,那对方的骑兵在平原野战上的优势将会发挥的淋漓尽致,如何能够取胜?
所以这么多年,朝廷一直处于防守的态势,却从未主动进攻过冀北的江北之地,现在霍清明说女皇陛下不仅要击败对方来犯之敌,还要进兵江北,夺取冀北军控制的城池土地作为将来北伐的根基,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听霍清明刚才说的几名武将之中,如左英升之流也算是天明帝国的知名将军,称为一代名将也不为过,应该皆是深通兵法之道的人物才对,为何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女皇陛下的做法,难道是被驱除倭桑瀛人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胆敢藐视天下英雄?
陆明义一脸的惊愕之色,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过了半晌,他才说道:“霍将军,你这不是和陆某开玩笑吧?女皇陛下当真要进攻冀北的江北之地?”
霍清明见陆明义一脸的惊诧之色,便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霍清明除了武艺过人,在统兵作战上也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也曾经研究过朝廷和冀北的态势,深知陆明义的顾虑,以往朝廷一向采取守势,并非没有道理,但是这次有所不同,他相信冀北军无法阻挡那位雄才大略的女皇陛下,任何阻挡在那个女人面前的事物,都会被无情的踩踏成为一堆灰烬。
那日在通政殿中,霍清明听罢李患之那番惊天豪言,便已经对此深信不疑,占领天明帝国沿海大片地区十数年,二十余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倭桑瀛人就是例证。
他略带笑意的对陆明义说道:“怎么?陆总领不信陛下可以做到?我深知你的疑惑,如果说是别人,自然难以做到,但是如果是陛下之言,那就另当别论了!”
陆明义见霍清明如此的笃定,便开口问道:“哦?陛下可是有什么妙计,可以夺取江北之地?”
“陛下有何妙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陛下在战场上就没有陛下做不到的事情,当初还是皇太女的陛下,济城一战便以一比四的弱势兵力击溃倭桑瀛人大将鹿野明城,今番我朝廷有二十万大军,敌兵纵有百万,又有何惧?”霍清明一脸向往又略带遗憾的说道。
陆明义也听闻过当初女皇陛下的战绩,初时他还有所不信,后来捷报频传,无数看似不可能的胜利让朝廷收复了所有的失地,还将倭桑瀛人赶出了天明帝国的沿海地区,这份壮举岂是常人可为?
陆明义自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女皇陛下敬仰非常,但是他毕竟没有亲身体会过李患之的神奇,所以还是无法一时间如同霍清明和淮州诸将那般对李患之无条件的信任,故而略带顾虑的问道:“那女皇陛下驾到之前,我们就这样采取守势,以逸待劳固守待援吗?”
这其实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毕竟自己一方兵力微弱,若是主动出击定然凶险无比,故而固守待援是最为稳妥的办法,而霍清明却一反常态的说道:“若是你我如此行事,待女皇陛下驾到,有何面目立于御前?我正要会一会冀北的将领们,看看这些胡人有何本领敢来送死,待其来到,我出战相迎,将军为我掠阵,看我斩将立功!”
陆明义听霍清明之语,不由一阵惭愧,自己也是一方统兵大将,可惜经年日久之后,也学的油滑了许多,少了军人的铁血风骨,如今见霍清明如此英勇,不免激起了他久违的热血,他也站起身形脸色有些涨红的说道:“好,将军即有胆略,我陆明义也非贪生怕死之徒,待敌兵来到,我必与将军合力破敌,也好向女皇陛下献礼!”
“好,一言为定!”霍清明见陆明义这般豪爽,也是心中大快,二人商议已定,于是命人摆酒共饮,一来二去相谈甚欢。
第二日清晨,霍清明方才穿戴整齐,一军校便急忙前来禀报,说是陆明义将军有请,霍清明知道必是紧急军情,不敢怠慢,连忙向大营帅帐而去。
带来到帅帐,只见陆明义手扶桌案正自紧锁眉头,沉吟不语。霍清明赶紧来到近前,开口问道:“可是冀北军情?”
陆明义这才察觉霍清明已进了大帐,于是赶紧让霍清明落座,脸色有些尴尬的说道:“一时出神,没有听到霍将军前来,有失礼数,还望将军海涵!将军请看!”说罢,他将手中斥候打探的情报递到霍清明面前。
霍清明展开定睛观看,也不由剑眉倒立,眉头紧锁,原来是冀北军调拨了百艘战船前来助战,这些战船每艘可搭载数百军兵,如果全部投入作战,一次便可携带数万人,这样的战力在水战之中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而朝廷的淮北大营只有不到五十艘战船,而且大小不一,战斗力与对方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这种差距几乎无法弥补,一时间霍清明也有些不知所措。
陆明义思索一阵,向霍清明言道:“既然无法抗衡,不如让敌兵上岸,再做退敌之策如何?”
霍清明听陆明义这么一说,顿时眼中一亮,对啊,如果无法抵挡,那不如就让对方上来,敌兵纵然有百艘战船,一时间能够运输过江的部队也仅有数万人,其余二十余万尚在江北,自己所领五万前锋加之淮北大营的五万大军,加在一起也有十万之众,短时间之内占据局部的兵力优势,借此机会,如果能够抓住这短暂的战机,那么一举重创敌人的大军并非没有可能。
先不说敌人会不会因此而退兵,就是重挫敌军士气这一条也值得去试一试,只是这样一来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若是不能成功,那就等于没有做任何的抵抗就让对方上了岸,堑江天险无异于拱手相让,所以必须做出一个成功率非常之高的计划,让敌人自以为得计,而不做防范的跳入自己一方设下的陷阱之中。
霍清明不由脑中飞快思索着,突然他灵光一闪,不由喜笑颜开,对陆明义说道:“陆总领,如果我们放弃了淮北大营,那该如何?”
“什么?放弃淮北大营?”陆明义一脸的震惊,淮北大营是淮州北路命脉之所在,是防御堑江南岸的战略支撑点,这里汇聚数条官道,四通八达,是从钱江南岸通往淮州各地及京畿的枢纽之地,又是堑江这一段下游地区江面最为狭窄的地段,堑江水流湍急,平均江面宽度超过三百丈,只有这里的江面由于分流而只有百丈宽窄,是渡江作战的最佳地点,所以淮北大营设置于此不仅可以防御渡江而来的敌兵,也是卡在堑江天险和淮州诸路的要冲之地。
如果一旦丢了淮北大营,那就相当于将战争的主动权让给了对方,那真可谓是倒持干戈,授人以柄。
这样的事情,如何做的?想到这里,陆明义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口中急忙说道:“这万万不可,一旦事有不虞,你我二人纵然万死亦不能赎罪之万一啊!”
“哈哈哈,陆将军,陆总领,你看你都觉得是万不可失之地,那冀北军那赵林自然也是这般觉得啊,如此要地,他焉有不夺之理?就算明知是计恐怕也无法不踏进这个陷阱吧?”霍清明见陆明义一脸紧张,毫无商量余地的样子,不由大笑言道。
霍清明的胆大彻底震惊了陆明义,这样的诱惑对于冀北军来讲,确实无法抵抗,但是如果计划不能成功,自己的脑袋恐怕也要搬家,但是看着霍清明那战意盎然的眼睛,陆明义鬼使神差的没有继续反对,而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他此刻万没想到自己的决定催生了一场让冀北军损失惨重的战斗,使的双方刚刚接触就毫无征兆的进入了整个战争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