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帝国“崛兴”二年五月十一日,女皇李患之统领的大军仿佛一把尖刀直逼冀北苍州南路的咽喉之地落间城,此处地处两道山脉汇总之地,两道绵延的山脉由东北、西北两个方向向此汇聚,最终落于落间之地,山落此间,正是落间地名的由来,两道山脉两端的路口之处,各建一座关隘,切断了从南向北的偷过落间的可能,这三座关隘便是落间府最为险要的雄关险隘。
李患之站立在距离落间城五里之外的大营之内,手中拿着匠造营最新打造的了望镜对着落间城仔细打量,只见这座雄关墙高数丈,每隔丈余便有一处垛口,垛口之中隐约可见冀北军兵手持长枪,斜挽雕弓守御其中,那城墙为清灰之色,乃是夯土凿石混合而成,坚固无比,李患之相信即便是以床子弩的威力也无法穿入其中,那关隘倚山而建,层层叠叠绵延而上,城楼高处深入云雾之中,似真似幻看不分明,关隘入口处乃是一道索桥连接,下方便是万丈深渊,一旦掉下绝无生还可能,这样的雄关漫说是攻打,便是看看也是心惊胆寒,望而生畏。
李患之不由眉头微蹙,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用于此处并非虚言。但他的眉头也仅仅是微蹙片刻,便烟消云散,他转过身形对身后诸将言道:“不想冀北有这般雄关险隘,若是寻常军旅,定难攻克,但今遇我军,纵然是天宫云阙,朕也要它掉下几片瓦来,传令今日整备军械,明日午时进兵,朕要一战将此处关隘攻破,必让冀北胆寒!”
身后诸将听闻女皇陛下之语,心中一阵诧异,女皇向来在军事上不打诳语,说一不二,往往是计谋过人,神鬼莫测,但是这般雄关险隘,不是靠计策可以攻取的,这是实打实的攻坚作战,除非有像在郑原城那般的里应外合之策,否则便是数倍兵力也休想轻易攻取此关,而陛下却说午时进兵,一战而定,这其非儿戏?
军中此时霍清明、左英升、陆明义、万历天、高天礼、蔺闻宇皆领兵在外,杜明、董向平、任一鸣、王耽、孙庭坚、赵催、王赞铭、夏侯睿、李辰灏等诸将随军在侧,听闻李患之之言均是一脸的疑惑之色,互相对望一眼,却不敢多言。
只有云破军、许俦二将心领神会,脸上浮现一抹兴奋之色,施梅婵自从随军征战以来,一直待在大营之中为李患之转呈政务,今日也特地被李患之叫来一同观看此处雄关气象,此刻见了这般险要之地,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但听李患之言道要一战而定,心中暗道必是女皇陛下要动用那“神威”火炮,此物之威外人尚未见过,自然不知道厉害,若是开动之下,莫说是这险关雄城,便是金石所铸的铜墙铁壁也无法阻挡那般威势,于是也是会心一笑。
李患之却不管诸将的疑惑,只叫匠造营将那暗中携带的“神威”火炮尽快组装完毕,待明日方才能起到用途,而后便叫诸将各自回营准备,待破了对方的城墙,便一起掩杀过去,一鼓作气拿下落间。
诸将虽然不解,但是女皇陛下的旨意却是不敢不从,于是各自回营准备,待到翌日,诸将齐聚,李患之命摆开阵势朝那落间城前徐徐推进。
刘升自从得知女皇带领大军来到落间城下,便命加强城防,每天十二个时辰不断有人巡视,城防将领及军兵都是每隔两三个时辰便换防一次,他已经被郑原城里应外合的事情搞的怕了,这般雄关险隘外部绝难打破,但是那女皇诡计多端,若是故技重施,自己也是防不胜防,故而他也是防范到了极点。
昨日大军来到,刘升便号令全军做好了防御作战的准备,只是等了一夜并无动静,今日午时只见对面军阵严整,向城前徐徐而来,刘升心中也是不由一阵紧张,他毕竟只是文官出身,并没有经历过这般战争场面,当初在赵猛身边也只是以谋士身份参赞军机,随赵猛出逃之时,亲眼见朝廷龙骧骑兵与冀北军兵的交战,已经是让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最后若不是一口复仇之气强撑,他恐怕也早就被朝廷军兵抓获,待到了落间城,便组织各种军务,虽然也经军旅之事,但未经军旅之战,今日马上就要亲眼见证两军厮杀的惨烈景象,让他这柔弱书生如何不慌。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努力筹谋多日,岂能因自己心生惧意而一旦荒废,于是他强撑身形,拔出腰间宝剑,大声喝令道:“将士们,敌兵已至,建功立业就在此刻,杀敌者赏,擅退者斩!~”
仿佛是要给自己鼓励一般,他将那斩字拉出一道长长的尾音,让人听上去怪异无比,冀北军兵虽然觉得怪异,但是此刻却不是调笑之时,朝廷的近二十万大军正排山倒海一般向他们压来,即便有险关为屏障,依然是心惊胆战,汗透重衣。
待朝廷大军来到关前数百步,李患之高举手中银枪,大军齐齐停下脚步,李患之看了一眼面前的铁索栏桥,又看了看远处一脸紧张神色的冀北守城军兵,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笑意,他高声喝道:“推出来!”
匠造营听闻李患之命令,急急将50架油布推车推出分列于大军阵前,每架车旁还跟着数人推着一辆小车,每辆小车上放置着数个木箱,待分列已毕,那些军兵各按方位肃穆而立,只等李患之的命令。
李患之见其分列已毕,于是摆手示意,只见那些军兵纷纷向前扯掉了那车架之上的黑色油布,黝黑的“神威”火炮炮管顿时第一次展现在大庭广众之前,那浑圆黝黑的精铁炮管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股幽暗的亮光,让人觉得诡秘异常,那幽黑的炮口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凡是盯住它想看个分明的人,好像都会被那黑洞吸入其中,不能自拔,让人不由一阵心中发慌。
刘升在城楼之上见下方朝廷大军推出的神秘车架,不由一阵诧异,他从未见过此物,当然不知为何,但是“神威”火炮的神秘诡异,让他心中一阵不安,他知道对面那位女皇当初对付倭桑瀛人之际,就曾经发明过一种叫做弩弓的武器,打的倭桑瀛人引以为傲的远江弓箭队丢盔卸甲、全军覆灭,如今再次拿出这般神秘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在他暗思之时,只见城外那些神秘车架一侧的朝廷军兵打开那些小车上的木箱,拿出一颗颗黑色的铁球,又将一种神秘的粉末倒入那黑色的铁管之中,最后将那铁球也放入了铁管。
不过片刻,便听那阵地之中一声令下“放!”
“轰隆隆!~”仿佛开天辟地一般的雷鸣之声传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随之颤抖,关隘两侧山间群鸟一阵惊慌飞腾,漫无目的的向空中肆意逃窜。
那朝廷的神秘车架上,黝黑的铁管之中,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喷射出一道道耀眼的火舌,黑色的炮弹伴着升腾的白烟怒射而出,划过一道华丽的弧线,向落间城墙方向极速飞去。
这一刻,不管是落间守军还是朝廷官兵,都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拖着长长尾焰的黑色铁球所吸引,那些“神威”炮弹带着凄厉的啸声划过天际,不出片刻便击中了落间的城墙之上,还没等落间的守军反应过来,一声炸裂天际的巨响传来,炽烈的火焰随之升腾而起,城墙被炸的碎石乱舞,落间守军顷刻间血肉横飞,人们尚未来得及惊叹,惊天动地的巨响便接连不断的传来。
“轰隆隆、轰隆隆!~”
整个落间城仿佛都摇晃起来,守卫城墙的冀北军兵哪里见过这般毁天灭地的景象,很多被当场炸死,四分五裂的尸身随处乱飞,鲜血仿佛落雨一般挥洒半空,其余的冀北军兵也被吓的半死,哪里还敢再守在原地,再也不顾约束,任将领们如何呼喊命令也无济于事,在城墙之上四散奔逃,慌不择路,很多冀北军兵惊慌失措之下甚至直接从城墙之上翻倒城下,摔的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有几名冀北军兵直接掉到索桥之下的万丈深渊之中,只剩惊恐的呼叫声飘散在空中,片刻之后再也不见踪影。
刘升此刻已经是完全傻了眼,他万万没想到朝廷拥有这样毁天灭地一般威力的武器,这样的轰击之下,什么坚城险关也是形同虚设,自己费尽心力布置的城防,在这样的攻击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更可怕的是,这只是对方的一次攻击而已,若是再来几次,就算自己想继续指挥士兵坚守,也会被城中惊恐愤怒的冀北军兵先砍了脑袋,这就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对抗,完全是面对一面倒的碾压,任谁也没有勇气再顽抗下去。
就在刘升脑中一片慌乱之际,对面炮兵阵地上再次响起一阵轰然巨响,宛如雷鸣般震得大地瑟瑟颤抖,冀北军兵见此情形再无战心,慌忙向城下逃去。
李患之立马于炮兵阵地后方,见“神威”火炮齐射怒吼,一串串火舌喷吐而出,那炮弹频繁在敌方所倚仗坚城之上绽放团团激烈火光,守城的冀北军兵毫无防备之下死伤无数,那被炸的四分五裂的尸身好似孩童的玩物一般四处抛飞,惨烈的景象让人观之心胆俱裂。
火炮的威力让李患之满意,自己长久以来苦心研制的武器终于现于世间,使李患之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与他此刻的心满意足不同,朝廷众将此时是彻底的傻了眼,他们当中除了匠造营的众人以及施梅婵、阿茶、许俦、云破军等少数几人见过这“神威”火炮的威力,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随军而行多日的黑色油布车架之内到底是什么东西,初时还有人对此好奇,连番作战之下,早就将此件东西忘了个干净,此番见女皇陛下将这些神秘的武器推出来使用,还都抱着看一看热闹的心思,这些悍将不免心中暗想不管是什么样的武器,也只是给敌人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最后攻城还得靠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武将和士兵才行。
万没想到,“神威”之能恐怖如斯,几轮齐射之下居然有这般威力,说是毁天灭地之威也不为过,在这样的炮火之下,任何所谓坚城险地都只是一句空谈而已,若是朝廷拥有这样的武器,恐怕今后不会有任何敌人敢于采取坚守城池的战法与朝廷作战。
随着“神威”一阵阵轰鸣的嘶吼,落间城夯土条石混合而成的城墙都被炸塌了一角,碎裂的巨石沿着倾斜的城墙翻滚而下,带着冀北军最后的抵抗意志,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师姐,你看对方城墙上竖起了白旗,他们投降了哈哈!”阿茶兴奋的跑到李患之的马前,指着落间城墙上被风吹动的残破白旗向李患之仰头喊道。
李患之面带笑意的看了看代表投降的白旗,嘴角带起一丝笑意,那无精打采在风中摇摆的旗帜,代表了冀北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天明帝国统一之路上最大一道关隘从此被踏为了平地,本应是一番血战的攻坚,被自己提前谋划的划时代武器所打破,从此冀北再无险地可守,此关过后将是任自己驰骋的一马平川,冀北的末日随着“神威”的炮火闪动而即将来临。
刘升此刻已经是彻底的放弃了抵抗的念头,他瘫坐在落间城墙已经被炮火炸的坍塌的一角,看着慌乱撤离的冀北军兵,又看看那杆自己刚刚下令竖起的白旗,眼中满是绝望之色。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与那位女皇之间天堑一般的差距,自认为的坚守险关抗拒天兵,在对方那恐怖的武器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念,再让冀北的军兵跟着一起送死,那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但是身为冀北核心的谋士之一,对主君的效忠执念让他再也别无选择,他不想做文君奂、陶景阳等人那样的贰臣,事到如今他还能做出选择的,只有结束自己生命方式的权力,带着心如死灰的绝望,他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一道鲜血飞溅过后,刘升的尸体倒在了残破城墙的血泊之中,冀北最后的希望也随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