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斩将
夜色阑珊,幽蓝的夜空繁星点点,天明帝国大军的亭垒营寨被火光照耀的如同白昼,依山而建的营寨在夜空的托衬下映出一片紫红色,远远望去,减去了不少兵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却平添了一丝浪漫的美感。
然而与外观不同,中军大帐之内的气氛可谓冰冷到了极点。
李患之一身湖蓝色的长裙飘飘欲仙,绝美的脸庞上此刻冷若冰霜,两道如黛的柳眉之下,一双仿若星河的眼睛,死死盯着芊芊玉指中捏着的一纸军报。
帐下天明帝国的众将噤若寒蝉,连口大气也不敢出,就连霍清明这样的首席大将也不敢正视李患之,一脸铁青的盯着地面,不知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之前,李患之收到了顾俊川送来的军报,军报内向其禀报了洛召洺诱敌深入,三路合围敌兵,并将其击溃的消息。
此战歼敌三万余人,俘获敌兵两千余,其余万余敌兵溃逃,敌首金玛塔拉受伤逃走,而天明帝国的军队也伤亡一万七千余人,其中洛召洺的中路军一万五千人几乎全军覆灭,仅余数百人带伤生还,主将洛召洺阵亡。
军报中详细描写了当时交战的情况,李患之看到严景信迟迟不发伏兵,以至于洛召洺中军被敌骑兵突袭,几乎全灭,中心已经是勃然大怒,最后看到洛召洺是背后中箭而死,瞬间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李患之本以为当初自己亲自调停严景信与洛召洺之事,严景信应该可以放下旧怨,这次派两人同时前去,也是想让二人在并肩作战中建立信任和友谊,来化解当初的仇怨,望其能同心戮力攻破外敌。
没想到这严景信居然敢公报私仇,不仅先是不发伏兵,想借外敌之手除去洛召洺,最后见事不成,居然胆大妄为到亲手射杀洛召洺的程度,不仅让中路军一万五千余人平白送命,射杀己方主将,简直于谋反无异。
此战虽胜,但折了大将洛召洺,又伤亡了一万五千余凉州精锐,其中有两千余名凉州铁骑,这样宝贵的战力,被严景信一己私仇化为冤魂,让李患之恨的压根痒痒。
李患之看过军报勃然大怒,立刻下令众将齐聚中军大帐,只是简单的一句“洛召洺死了,被人从背后一箭穿心!”
众将中大部分人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再看看女皇陛下那张平日里美得不像话的脸,此刻已经是阴沉的仿佛能够滴下水来,谁还敢乱说一句,只得沉默无语的呆立当场。
李患之凝视手中军报良久,才缓缓的叹了口气,扫视了一下众将,微眯着眼睛说道:“蔺闻宇,你统本部兵马前去滑石道驻防,传朕旨意,命顾俊川随你镇守滑石道三岔口,谨防再有敌兵来袭,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通过滑石道。
命严景信即刻回兵亭垒大本营,陆明义统兵接应,将其接回此处,朕有要事询问!”
“遵旨!”蔺闻宇及陆明义听李患之旨意,不敢怠慢,立时高声回应。
“传旨镇守勒南三郡的杜明、左英升,命杜明继续镇守勒南三郡,左英升入驻岐凉城,总揽后方一切事务。
段雄威,朕封你为卫将军,总摄禁军!
霍清明领王耽、孙庭坚统兵十万,前出三十里为前锋,随时听朕调遣行兵!
自此刻起,无朕手谕,任何军兵不得妄动!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李患之一连串下达了几道谕旨,方才缓缓踱步到御座之上坐下,有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说道:“都下去吧!”
“遵旨!”众将如蒙大赦,一个个跪倒施礼,纷纷告退。
段雄威出了大帐还有些难以置信,洛召洺就这样战死沙场,并且死的不明不白,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可是也不敢深究,而自己自从投了朝廷,在女皇麾下虽然也立了不少战功,但却是一直没有被委以重任,这次突然被封为禁军总领,实在是有些突如其来,让他一时难以琢磨。
他正自向自己营帐踱步,却听身后有人轻声叫道:“段将军,平时少来相聚,今日到你帐中小酌一杯如何?”
段雄威听着声音虽轻,但入耳清晰可辩,字字明了,宛如在耳边言语一般,他知道这是内劲极其深厚之人的传音之法,不由回头观望,只见霍清明在身后十步之外走来,面上略带笑意,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哦,襄侯!”段雄威见是霍清明前来不敢怠慢,急忙抱拳施礼。
“哎~!段兄不必客气,霍某所请唐突,不知段将军能允否?”霍清明快走两步上前,抱拳还礼,对段雄威言道。
“襄侯哪里话来,平日里各有军务,实在是难得相聚,今日难得襄侯有兴,快请进我帐中一叙,你我共饮几杯,以慰段某敬佩之情!”段雄威也是心中细腻之人,他见霍清明前来主动相邀,必是有事,于是赶紧请霍清明入帐相叙。
待二人入得帐内,段雄威招呼霍清明入座,又命人摆上酒菜,二人一边饮宴,一边闲聊,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霍清明才放下酒盏,幽幽说道:“段兄,今日之事你如何看待?”
段雄威听霍清明发问,也是放下杯筷,叹了一口气说道:“洛召洺奉旨前去伏击敌兵,不料战死沙场,乃是我天明帝国的一大损失,陛下震怒,也是可想而知。”
霍清明闻段雄威的回话,有些嘲讽的一笑,继续对段雄威言道:“段兄乃是精明之人,何以用这般搪塞之词敷衍于我,我此番前来,乃是有真心话对段兄言讲,难道段兄就这般防备不成?”
段雄威听霍清明有见怪之意,赶紧站起身形,躬身抱拳施礼道:“襄侯莫怪,段某焉敢戏弄襄侯,只是我向来身份低微,今日突然加封,心内有些惶惶不安,襄侯乃我武将之首,我焉敢在襄侯面前卖弄,我料襄侯此来,必有教我,望不吝赐教!”
霍清明见段雄威说的真切,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摆了摆手道:“段兄过于小心了,来,坐下,待我言来。”
段雄威这才重新入座,给霍清明斟满杯中之酒说道:“襄侯请讲,段某自当铭记于心!”
霍清明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才开口说道:“段兄乃是凉州虎将,之前便与陛下有旧,自从投入朝廷麾下,也是屡建功勋,为何一直未受重用?段兄可曾想过?”
“唉!~”段雄威叹了一口气,低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方才说道:“襄侯此话,我也明白,我当初投入朝廷实属无奈,陛下见我心系旧主,故而未加重用!”
“呵呵,段兄是明白人,这是如此,你对凉州季氏的情谊,我等众将都看的出,何况是陛下,女皇陛下以雄才继承大统,一统天下横扫八荒,岂能容你有二心?只是陛下心胸宽广,未曾于你计较,只是在默默等待你的态度。虽为见怪,却也难免失望。”
霍清明嘿嘿一笑,不疾不徐的说道,他推了推桌上的酒杯,缓了缓语气,又继续说道:“陛下应尊夫人之约,出兵凉州,一来一统河山,二来也是为救凉州百姓于水火之中,段兄身为凉州名将,内心未能真正的臣服于陛下,陛下焉能重用?
洛召洺镇守勒南,身经百战、智勇双全,一番交战下来,陛下甚是爱其才,便有意使其成凉州诸将的代表人物,故而屡次派其统兵征战,不料此番却死的不明不白,不仅折损了一员上将,更是坏了陛下团结凉州诸将的计划,陛下焉能不怒!”
段雄威听霍清明将话说的如此直白,心中也是大为惊疑,不知不觉间后背都渗出一层冷汗。他心中本也觉得这洛召洺死的有些蹊跷,但却不敢细想,如今霍清明说出来,他也是悚然而惊。
“这,难道...?”段雄威一脸惊恐的看着霍清明,嘴巴不知不觉间都张得老大,他实在不知道霍清明说出此话是何用意,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霍清明却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段兄不必惊慌,听我慢慢道来。”言罢,霍清明缓缓站起身形,踱着步继续说道:“我敢断定,洛召洺之死,与严景信有脱不开的关系,否则陛下为何急调严景信回兵?又为增派蔺闻宇前去助顾俊川镇守滑石道?为何又让陆明义引军接引严景信回军?
陛下天纵之才,焉能想不到事情的原因?我想恐怕陛下是动了杀心!唉!~可惜了!”霍清明说罢,不由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段雄威听闻霍清明的话,眼中全是难以置信,不过片刻之后,他也是恍然的摇了摇头,微微叹气,拿起一杯酒灌了下去。而后抬头看向霍清明言道:“襄侯的意思是严景信公报私仇,害死了洛召洺,陛下派蔺闻宇前去增援,实则是堵住严景信的后路,又派陆明义前去接引,便是对其监视控制,若是他敢做出什么异动,陆明义就...”
“呵呵,段兄心照不宣便是。”霍清明却不明言,只是这般表达算是默认了段雄威的话语。
段雄威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话,只听霍清明又继续说道:“陛下对严景信施以严惩,也是对凉州诸将有个交代,只是洛召洺死后,何人可为凉州的代表?”
“你的意思是说...?”段雄威此刻才仿佛想到了女皇陛下为何要突然加封自己,他瞬间感觉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天之骄女。
之前他也知道这位女皇陛下天纵奇才,一番伟绩无人可比,只是他从未想到这女皇陛下的心思如此的细密深沉,现在想来,如果自己一味的表现平平,对朝廷不冷不热,还抱着凉州季氏遗老旧臣的心态,那将来,女皇陛下扶持洛召洺成为凉州派系诸将的代表人物,自然是风生水起平步青云,而自己恐怕就是默默无闻,最终病老卧榻之上的结局。
但如今洛召洺已死,自己成了唯一能够挑起凉州大旗的人物,但这大旗是为陛下所抗,若是不能摒弃自己过去的身份,重新向女皇陛下表面态度,那必将是被弃之不用的结局,说不定哪天犯了一个不经意的过错,还会遭到意想不到的处罚。
自己也算是一向心思过人,为何如今还没能想明白陛下的一番用心,这次突然加封自己卫将军,成为禁军总领,就是陛下让自己表态的一个信号,若是自己再不能体会圣意,继续沉迷旧事之中,那恐怕祸不远矣。
再想想陛下为何让杜明继续镇守勒南,却调左英升进驻岐凉城,总揽一切后方事务?是怕在洛召洺这位凉州诸将的领军人物阵亡之际,岐凉城内出现什么不安定的因素,左英升乃是女皇陛下的旧将,忠心不二,勇冠三军,手下统领数万大军驻守凉州首府岐凉城,若是真的事有不虞,女皇一道谕旨,那肃清忧患,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段雄威此刻才突然明白了一切,不由心中一阵阵惊恐后怕,要是没有霍清明来点破这层窗纸,自己不知道还会不会执迷不悟下去。
看来,自己必须有个明确的态度了,不然这凉州派系恐怕再无出头之日。段雄威想到此处,站起身形对霍清明抱拳道:“襄侯指点的大恩,段某实难相忘,请受我一拜!”说罢,便是躬身施礼。
霍清明见段雄威这般模样,赶紧上前抬住他的手臂,微笑说道:“段将军不必如此,将军只要能忠心侍主,我想陛下定不负将军!”
段雄威站稳身形,想了想又再次问道:“襄侯身份贵重,何以特意前来于我说这些,还请襄侯告知,以解我心中之惑。”
“哈哈哈哈,我身为天明帝国的大将军,武官之首,大有爱将之心,将军世之猛将,若是在此抉择面前自误,岂不可惜!?
况且凉州初定,若是因为此事再有什么不虞之事,也不是我朝廷之福,又值外敌入侵之际,凉州北部各部族受兵乱之苦,若能就此一战而定乾坤,也是陛下收复凉州各部族的最好时机。
我虽不才,但受女皇大恩,不敢不以死相报,故而不避嫌疑前来告知,望将军能体会我的苦心!”霍清明见段雄威问起原由,不由放声大笑,将自己心中所想相告。
“将军真无双国士也!段某佩服!”段雄威此刻才明白了霍清明的一番用意,他再次躬身施礼,霍清明这次并未阻拦,礼毕二人相视而笑。
三日后,严景信统兵返回大营,并未出现任何异动,又一日,众将接到女皇谕旨“严景信贻误战机,致使前方将士遭敌重创,其罪当诛,虽有百身不足赎也,今夺其一切官职、爵位,斩于营前,以警众将,钦此!”
看着那谕旨上鲜红的朱笔字迹,就仿佛严景信被斩首时流淌的鲜血般刺目惊心,谁也没有想到,一位将星陨落在滑石道的三岔口内,另一位刚刚升起的将星,却被女皇亲手击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