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礼部尚书孙如游恳请重启经筵,以资圣学。\"
重返南海子不久,一卷非同寻常的奏疏翩然而至,轻落于天启帝朱由校的御案之上。
\"咦?\"
闻得刘时敏之禀,朱由校剑眉轻扬,神色微动。
经筵之事,实乃万历年间遗留下的一桩憾事。
万历对泰昌帝本就淡漠,至于皇长孙朱由校,亦是未曾多加青睐。
然,世人妄言其目不识丁,实属谬论。
朱由校虽非博览群书,却也略通文墨,其启蒙恩师,乃是左春芳力荐的孙承宗,此乃孙公日后成为天启帝师之渊源所在。
孙承宗,万历三十二年榜眼及第,历任翰林编修,转左中允,其人生轨迹宛若一位行走于朝堂与私塾间的职业导师。
早年执教四方,乃至边关大同,兵法略通;后侍皇储,悉心栽培,天启之性,亦有其磨砺之功。
今孙公虽远赴辽东,但经筵不可荒废,此乃祖制所系,亦是广开财路之良机。
天启年间,讲筵二杰,除孙承宗外,尚有袁可立,其名如雷贯耳。
\"经筵之事,需慎选良师。\"
朱由校沉吟片刻,执笔于备忘录中细细遴选。
\"太仆寺右少卿毕自严,理财有道,堪当此任。\"
此人日后将执掌大明户部,其经济之才,可见一斑。
\"尚宝司司臣袁可立,辽沈失陷之际,独陈七策,其智勇堪比于谦再世。\"
袁公之才,更在孙承宗之上,实乃不可多得之栋梁。
朱由校笔耕不辍,又添一名——太常寺少卿王三善,平定川中叛乱,虽未竟全功,亦是能臣一枚。
心念及此,朱由校再书二名:\"孙传庭、周应秋。\"
一者明末中流砥柱,一者阉党之鹰犬,各具特色。
随即,朱由校转向刘时敏,谕令道:\"速召此二人入京,周应秋为赣南巡抚,孙传庭或为知县,皆不可延误。\"
\"奴婢领命。\"
刘时敏接过名单,见天启帝神色凝重,不敢稍怠,疾步而出。
望着刘时敏的背影,朱由校心中稍安。
他深知,若得孙传庭早日崛起,即便未来烽火连天,亦能稳住半壁江山。
孙传庭之名,史册载誉:\"传庭死,则大明亡\",此言非虚。崇祯末年,关宁集团暧昧不明,左良玉怯懦无为,唯有孙传庭麾下秦军,忠于朝廷,勇猛善战,独撑危局。
然,天命难违,终遇崇祯之昏聩,壮志未酬,令人扼腕。
正当朱由校沉思用人之际,魏进忠携账本匆匆步入南海子。
近日,他忙于审案抄家,内廷风云变幻,十三个管事太监杖毙于天启登基之夜,其余三四百人亦难逃法网。
账本之中,贪腐之巨,令人咋舌,区区惜薪司管事,竟能积攒万金,而彼辈之贪婪,由此可见一斑。
未曾料想,紫禁城内竟是如此油水丰盈之地。
“陛下,魏大珰求见。”
正当朱由校手执朱笔,沉吟不决之际,王末悄然步入,轻声禀报。
“宣。”
朱由校轻放朱笔,对吹微凉的墨迹,旋而转身询问:“朕命你雕刻之牌匾,可已完成?”
“回陛下,业已竣工。”
“嗯。”
朱由校颔首,未再多言,复又沉浸于案头奏章之中。
“奴婢魏进忠,恭祝圣躬康泰。”
“清理之事,已毕?”
朱由校语含威严,目光未离奏章。
“禀陛下,内外勾结之辈,皆已查明。”
魏进忠匍匐在地,言辞谦恭,“并已妥善处理。”
“此乃抄家所得账簿,请陛下御览。”
魏进忠高举账簿,毕恭毕敬。
账簿呈上,朱由校翻阅之下,眉宇间掠过一抹惊异。
王安家财,竟有五万两之巨;魏朝更甚,十六万两;而王文,身为御用监管,竟私藏三十七万两之多。
总计白银,高达两百七十三万两,触目惊心。
望着账簿上的累累数字,朱由校怒不可遏,心中暗忖:腐败之源,往往自上而始。
太监机构之贪腐,犹如船顶穿孔,与文官体系之漏水相呼应,大明之舟,岂能不沉?
“朕实难忍此等贪腐之风!”
良久,朱由校掷下账簿,目光如炬,扫视刘时敏与魏进忠。
“你,可曾染指?”
“奴婢誓死不敢!”魏进忠磕头如捣蒜,急表清白。
“甚好。尔等若能尽忠职守,朕必厚赏之;反之,若贪赃枉法,朕必严惩不贷!”
言罢,朱由校又唤魏进忠:“魏进忠。”
“奴婢在。”
“朕知你忠心耿耿。你入宫后改李姓,母后复赐魏姓。
今日,朕赐你新名——忠贤。”
“奴婢魏忠贤,叩谢皇恩浩荡!”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得皇帝赐名者寥寥,更遑论“忠贤”二字,非等闲之辈所能承受。
连刘时敏亦不禁侧目,探寻魏忠贤之特别之处。
“既是朕之忠贤,朕必不吝赏赐。”
朱由校把玩扳指,语带深意,“去内帑取两千两银子,赏与你办案时之缇骑、东厂番子,告诉他们,只要尽心竭力,朕绝不吝啬奖赏。”
“奴婢再谢皇恩!”
“退下吧,替朕守好这京城。”
“遵旨。谢陛下!”
魏忠贤起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深知此番不仅得名,更得信任,前途无量。
“欲马疾行,又欲其不食草,实乃妄想。”朱由校轻叹,复又提笔,心中已有了新的筹谋。
……
九月初九晨曦初破,朱由校正与将士共膳,气氛融融。
“皇爷,北红门外,十几名官员长跪不起,已有二人晕厥。”魏忠贤风风火火闯入,饭碗未及置,急报此状。
他自刘时敏手中接过监管之责,愁眉不展:“锦衣卫束手无策,特来请皇爷示下。”
“晕厥?”
朱由校轻语,随即将碗赠予一旁满眼感激、谄媚相迎的士卒,“此碗赏你,以资鼓励。”
士卒受宠若惊,磕头谢恩。
朱由校起身,步向旧衙,吩咐道:“遣人将晕厥者送往太医院救治,醒后继续跪候。”
魏忠贤领命,面色微变,匆匆离去。
途中偶遇徐光启,朱由校忆起其练兵艰辛,不禁询问资助之事。
徐光启迟疑,恐涉违禁。朱由校宽慰:“我大明不乏忠义之士,当赏。”
徐光启释怀,呈上账簿。
朱由校翻阅,见徐光启自掏腰包六千两,毅然决定:“刘时敏,从内帑拨万两予徐爱卿。”
徐光启惶恐推辞,朱由校情深意重:“卿为大明毁家纡难,朕岂能薄待?”
徐光启感激涕零,领旨而去。
回到旧衙,朱由校审视资助名单,心中五味杂陈。
明末虽多奸佞,亦不乏忠贞之士,如阎应元、郑成功等,其丹心可鉴。
而洪承畴、朱大典等人,则复杂多面,令人唏嘘。
念及朱大典,朱由校慨叹其晚年壮举,随即下令:“派锦衣卫,邀此三位义商至南海子,朕欲亲见。”
不多时,魏忠贤复返,禀报讲筵官至。朱由校心生一计,命取美酒。
魏忠贤疑惑不解,仍速取来一坛十五年花雕。
朱由校拍开封泥,酒香四溢,遂以酒自淋,豪饮数口,醉态初显。
“朕面可赤?”
朱由校笑问魏忠贤,后者迟疑应之。
朱由校满意点头,竟踏椅登桌,命宣讲筵官入内。
魏忠贤虽惑,仍遵旨行事,同时暗嘱太监照看皇上。
讲筵官入内,恰逢朱由校醉吟诗句,场面颇为滑稽。
毕自严等人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揣摩皇爷此举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