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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袁世振,你这厮倒是滑不溜手!\"

周应秋望着其渐行渐远的背影,轻挥指尖,似有千言万语凝聚于一瞬。

此人推诿之术,端的炉火纯青,令人叹为观止。

大明吏治之弊,岂是吏部一隅之力所能挽狂澜于既倒?

然周应秋深知,与袁世振斗法,实非明智之举。

毕竟,袁世振乃皇帝臂膀之臣,重任在肩,非等闲之辈可轻触其怒。

周应秋,这朝堂中的老狐狸,心中自有一杆秤,明辨是非,知进退。

在无良将可替袁世振之际,他岂会自找麻烦,无故树敌?

更况其手执权柄,已是众矢之的,而袁世振不仅掌财权,更兼新政要务,得罪之人更甚。

未来风云变幻,或还有求于袁世振也未可知。

望着袁世振离去的背影,周应秋心中暗自揣摩:“购置兵器予乡警,此举意欲何为?”

与此同时,黄克瓒刚自西苑归来,兵部衙门内亦是议论纷纷。

对于袁世振之提议,黄克瓒亦是眉头紧锁,心绪难平。

增编官员尚可理解,但武装乡官,岂非玩火自焚?

民间持械,一旦心术不正,岂非民变之祸端?

面对黄克瓒之疑虑,袁世振淡然一笑,拱手向西苑方向,言辞凿凿:“陛下圣意,乡警无械,何以从豪强手中征收赋税?况陛下雄心壮志,欲再造乾坤,乡警乃其利器也。”

黄克瓒手指轻敲桌面,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兵器易失,万一落入贼手,恐成大患。”

袁世振摆手笑道:“君不见陛下新军如虎,雷霆万钧?新政初试顺天府,若有闪失,自有陛下力挽狂澜。且乡间三官之设,乃前宋保甲之遗风,旨在安民护国。”

言罢,他递上一册,乃其心血之作,融合盐政改革之智,三乡官职之设,试行条例,详实备至。

“昔年王阳明平宁王之乱,保甲牌法,成效显着。东南海防,乡约自治,皆是实战之鉴。今则由私转公,唯法度严明,方可万无一失。”

黄克瓒闻言,心中盘算,又生一计:“乡警既设,谁人统之?”此言一出,权力之争,昭然若揭。

在皇权之下,县巡检局、府巡检司为乡警之上属,然其中微妙,又岂是简单隶属所能涵盖?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皆为那至高无上之权柄矣。

然而,对于此庞大军事力量的顶端管理归属,却未明言何人执掌。

黄克瓒,身为兵部尚书,对此深感忧虑,担忧朝廷中枢竟无直接统辖之衙门。

至于皇帝亲训之新军,他自是不敢轻易置喙,但对于这股带有民兵色彩的队伍,他誓要争取一席之地,毕竟,这乡间琐事,终归不脱民事范畴。

“此事尚需时日筹谋,陛下设立乡警,意在制衡民间豪强,根治税赋之弊。”

黄克瓒话音未落,袁世振已心领神会,环顾四周,低语道:“顺天府巡检司,多源自前五城兵马司,陛下对新政寄予厚望,急于见成效。

此时若贸然争权,恐触龙鳞。”

“再者人才匮乏必成难题,乡警之职,何人来担?待时机成熟,再议此事,方为上策。”

袁世振一番话,令黄克瓒颔首赞同,心中暗赞其审时度势之智。

“言之成理。”

黄克瓒捋须而笑,心知袁世振之意,在于争权亦需天时地利。

此刻显露锋芒,无异于自曝其短。

应待新政推行遇阻,再行发难,届时,五城兵马司之人自难逃其彀中。

“即便彼等建功,亦不足虑。大明疆域辽阔,乡官之需,非五城兵马司所能独撑,即便加上南京,亦是杯水车薪。”

黄克瓒胸有成竹,言辞间透露着对未来的筹谋。

话锋一转,黄克瓒又提及兵器之困:“实乃棘手。”

袁世振闻言,面露疑惑,黄克瓒苦笑解释:“年前,工部、兵部已清算旧账,发现库中空虚,形同虚设。即便有存,亦需优先供应辽东与陛下新军。”

“陛下虽令宫中收购……呃,抢购西山、石景山矿藏,煤铁理应充裕。”

袁世振欲言又止,随即改口,“然铁课既定,增购仍需向石景厂购之,耗资不菲。”

黄克瓒无奈摇头,道出宫廷经济的奥秘:“宫有制经济,公私分明。国帑为公,内帑为私,石景山矿场既入内帑,朝廷若用,亦需付费。”

此言一出,二人相视苦笑。

\"铁课停滞不前?内廷接管后,石景厂产量竟未见涨?\"

袁世振闻言,眉头不禁紧锁成川。

国帑私帑,界限分明,此理他心知肚明。若非万不得已,他岂愿朝廷向龙藏深处伸手,侵扰皇室内帑之清净?

毕竟,若朝廷能轻易取之于内帑,皇帝亦能轻易掠之于国帑,此非长久之计。

大明虽时有赖内帑解困,然皆因国赋不敷,户部循章上书,皇帝方忍痛割爱,从内库涓涓细流中析出银两。

忆往昔,圣上慷慨解囊,却换来户部架构之变,度支司应运而生,内廷之手悄然探入财政审计之域。

\"铁课虽有增,然需铁之处更甚往昔。\" 黄克瓒无奈地摊手,言语间尽显疲惫。

\"辽东劲旅、京城新锐,皆嗷嗷待哺于兵器;孙承宗、左光斗等屯田兴农,亦亟需农具之助。石景厂订单堆积如山,已排至六月之后。\"

言罢,他轻抚账簿,物资清单跃然眼前,铁料之困,一目了然。

\"石景铁矿,出矿即熔,转瞬成器,京城市面上铁料稀缺,几无余货。\"

黄克瓒补充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忧虑。

袁世振闻言,头皮发麻,昔日朝廷购铁,尚能市面寻觅,买办奔波,虽有利益纠葛,尚能维持供需。

而今,皇帝掌矿,铁料却依旧难求,仿佛一切如故。

\"更兼兵部已退居幕后,仅余监督之责。\"

黄克瓒再添冷水,道出另一隐忧。

石景、西山两厂崛起,工匠被抽调一空,兵部亦需向石景厂下单求兵刃,此乃皇帝新令,工部、兵部皆成监督者,生产大权旁落。

\"若无现货,唯有等待或自备铁料,求助于石景厂。\"

黄克瓒望着愁眉不展的袁世振,提出建议,\"我且为你书一信,携银并此信,往石景厂龙基商号寻赵管事,或可解你燃眉之急。\"

袁世振闻言,沉重颔首,似乎已预见前路之艰难。

夕阳西下,时光已逝大半,而问题依旧悬而未决,令人心生焦虑。

赵爽若铁料难求,势必银购高价,市场之行在所难免。

二人寥寥数语后,手持兵部批文,袁世振一行人便踏上了前往石景山的征途。

半日跋涉,石景山终映入眼帘。

原本,此等琐事无需袁侍郎亲临,但他心怀新政之好奇,加之听闻圣上常顾石景、西山,自己却未尝踏足,遂决意一探究竟。

袁公驾临,早有侍从通报,石景厂安保司提督太监郭真亲自迎候,拱手致歉:“赵管事正忙于会客,失礼之处,望袁侍郎海涵。”

“无妨,此乃常事。”袁世振面带微笑,内心虽有微词于赵爽之傲慢,然身为官员,自当涵养于表。

与郭真一行汇合,众人步入石景厂,沿途景致令袁世振颇为惊讶。

低矮新墙与永定河交相辉映,昔日小镇已初具县城之貌,变化之速,令人咋舌。

行至半途,袁世振偶遇一群推独轮车之劳力,蓝帽加身,乃锦衣卫所擒乞儿也。

袁公好奇询问,郭真答道:“此乃京中乞儿,因谣言之故,被皇爷严惩,发配至此,以工代罚。”

闻此,袁世振颔首,心中暗自赞许新政之效。郭真又言:“此等乞儿,虽出身贫寒,但劳作勤勉,无论是开井铺路,皆能胜任,宫中按劳计酬,他们亦能自食其力。”

袁世振闻言,眉宇间流露赞许之色:“如此,乞儿亦能重焕生机,实乃皇恩浩荡,劳动改造之妙法也。”

思绪飘远,袁公忆及前几日因谏言触怒龙颜的言官们,被遣往南海子搬砖,不禁暗自揣度:“不知彼等能否如乞儿般,在劳动中重塑自我。”

观毕乞儿劳作之景,袁世振未作久留,策马直奔厂中核心,心中对新政之期待与信心,又添几分。

甫入石景厂办公重地,袁世振目光所及,恰见赵爽与工部尚书徐光启并肩而出,一派和谐景象。

他心中豁然开朗,瞬间明了赵爽未亲迎之由——徐尚书,乃赵爽青云直上之幕后推手,自然需以礼相待,优先奉陪。

徐尚书,实乃赵爽攀龙附凤之贵人,其地位尊崇,非自己这暂署户部尚书印、尚缺建功立业之机者可比。

“徐尚书安好。”

袁世振拱手行礼,言辞间尽显敬意。

“袁侍郎有礼。”

徐光启亦回礼,二人礼毕,步入大堂,仆从随即献上香茗,气氛融洽。

轻抿一口茶,赵爽便直截了当:“袁侍郎此行,莫非为兵器而来?”

“正是为此。”

袁世振亦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顺天府新政,乡警急需兵器,兵部库存告急,故特来求助于赵兄。”

“兵器之事……”

赵爽闻言微蹙眉头,心中暗自思量,此等事务,理应兵部直接操办。

“可有兵部正式公文?”他随即问道。

“公文在此,请过目。”袁世振迅速从侍从手中接过,恭敬呈上。

赵爽接过公文,细查骑缝印鉴无误后,胸有成竹道:“所需之数,库存尚足,袁大人宽心,三日之内,定当安排妥当,绝不误事。”

言辞间,既有承诺之重,又不失干练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