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商花了数天功夫,仍然见不到公主,只好死心了。不过以前他也见不到公主,在摘星宫时,除非他能拿出稀奇的珍宝或者知道一点别人都不知道的消息,这位姜司官才会开恩替他们引见。
不过以前姜司官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宠儿,现如今却也有了一份官职,叫什么……司禄。
卫始当了太守,卫开紧接着成了郎中将,还要带兵“出征”。在这个时候,姜蟠龙成了司禄,两人倒是都没反对。
莫言还劝他们:“咱们跟他是半斤对八两,就别看不起人家了。”
现在莫言还什么官都没有,他却半点不着急。因为从那一天后,公主先是让他带兵守城门,后来又跟卫开一起去抄家拿人,现在南北两座营,南营的都拉去种地了,他每天还要带着人四处巡视,防着有人逃跑,有人煽动闹事,忙得根本没工夫考虑别的。
卫始要安慰他,他笑道:“我不在乎,公主肯用我,让不让我当官有什么要紧的?何况我们这个官……”他笑,不过是自己关起门来说了算,乐城那边可是半点不认的。
卫始把话吞了回去,他本来想对莫言说,他猜公主很快就要把他叫去给他授官了。不过想了想,还是让公主来告诉他吧。这样莫言感激的会是公主。
果然在卫开走后第二天,公主就把莫言叫去了。
“司卫……”莫言喃喃道。
这个官是姜姬生造的,鲁国没这个官,辽城以前也没这个官。司卫,自然就是拱卫守护的意思。
但这个官半武半文,她并不想在商城设两个武职,又不打算把所有的兵马都放在卫开一个人的手里,更不能让莫言和卫开之间有统属关系。所以,索性分开。
“你手里现在有多少个人?”她问。
莫言连忙镇定心神,开口时声音还有点不稳,“约有四百余人。”
“你手里最好有四到五千人。”她道,“现在卫开不在,商城内外的安全就全都交给你了。你的人手不足,要尽快补齐。”
莫言听出一点意思,心中念头冒个不停,却不敢开口。自从杨云海死去的那个晚上,公主在他眼里就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们保护的小女孩了。
“以后卫开会常常出去练兵的。”姜姬道,“莫司卫,我能把商城的安危,我的安危,交给你吗?”
“敢不从命?”莫言一个猛子扎下去,伏在地上。
等他出去后,太阳照得他眼花,脚下险些踩空台阶。他站在廊下暗处,眼前似梦又似幻。好一会儿,回过神来,见廊下还有一个公主身边的宫女,两人也曾在夜晚幽会,度过许多甜蜜的时光。只是最近他太忙了,不像以前只能在沧海楼中消磨日月。
宫女倚墙而立,目光如丝,缠绵得很。
他却心如止水,生不起半点绮思。
公主的重托,人生的另一个转折就在眼前,让他顾不上别的了。
他对那宫女一笑,转身离开了。
马商在城中流连多日,发现城中的商人越来越多,似乎一传十,十传百,更多的商人得知商城后都赶了过来。
除了他国的商人,鲁商也有很多往这里来,因为鲁商不管出入都不交钱。他国商人,比如马商,入鲁不交,出鲁还是要交的。
而商城为了扶持鲁人,特意加了一条:如果与鲁人合伙,自然就不用收税。
马商就与一个鲁商谈妥了“生意”,他把半数货物交给鲁商,由他带出商城后,到外面再“卖”给马商。
这样虽然不是合伙,但也占了一半的便宜。
大家还是很小心的,不肯这么简单就相信鲁商,万一合伙之后鲁商骗了他们该怎么办?倒不如用这种办法。
马商一开始只是想试一试商城说的是不是真的,结果那个鲁人当真把他的货送出了城门,到了两人约定的地方,他把货再交给马商时,就要再回到商城。
马商看他竟然什么货都没带,问他难得出来一趟,怎么不带些买卖做?
那鲁商竟然笑道:“我如今就守在商城里,替你们送货出城就有得赚,何必跑远呢?”
马商恍然大悟。
他把从魏国贩来的金器送到燕国,很快销售一空。然后他带着最贵重的货物来到漆家,送给漆四。
漆四收下后,又听他说了魏国的趣事,两人吃了一顿饭,又赏了歌舞,他才告辞。
他回家后听说席商死了,好像是死在了外面,他那个养子乌铁倒是厉害了,不知怎么搞的,现在他成了芦芦的侍卫,很受宠爱。
白家小儿子白贯不知怎么回事被燕王给杀了,芦芦却受到了燕王的宠爱,一连数日都被叫到王宫中与燕王同座同食。白家认为芦芦害了白贯,正欲对芦芦发难,不料芦芦娶了白贯的女儿,那个女孩才四岁就有可能是日后的燕王后!不管白家其他人如何,白贯之母、之妻都立刻倒戈,投向芦芦,白贯之妻还把白贯的钱财与人全都给了芦芦。
乌铁就这么到了芦芦的身边,他的母亲,席商在此地娶的妻子也再次改嫁,带着席商留下的财产和他们的小儿子。
马商听得津津有味,他不像席商,靠联姻在燕地经营,这种做法虽然快,但要知道燕人永远不会把你当成他们的同胞,到头来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席商这回是连命都输掉了。
他去拜访过漆四后就不再见人了,与其四处撒网,不如只认准一家。他既然靠上了漆四,又何必再去找别人?
这样,漆四反倒认为他可信。
按照以往,马商会在燕地住到六月再离开,因为到了下半年,燕地贵族就该四处寻粮了。他守在燕地,才能知道都有谁在替燕贵买粮,知道是谁,他自然就知道他们会去哪里找粮,到时只要他抢在前头,就能把抢先一步把粮买到手,让他们扑个空!
这样他手中有粮,可以高价卖给那些商人,可以卖给漆四,也可以卖给别人。
可是没两天就有人到访,是漆钩。
漆钩本不姓漆,也不是燕人。他投身到燕贵手下,甘为下仆,连自己的祖宗姓氏都不要了。马商看到这种人,总觉得有些发寒。
连他这种商人都舍不得祖宗姓氏,这个人该有多狠。他对自己都能这么狠,对别人只会更狠。
漆钩来找马商,是想请他引见去魏国豫城。
马商心中一动,就知道他告诉漆四之后,漆四也想到这是趁火打劫的好时候。
不过……这件事他先告诉了摘星公主,而以摘星公主的性格,当年姜大将军带着一群野人横扫整个魏鲁交界的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他可不想去送死。
马商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告诉漆四了。他既然先告诉了公主,就不该再让第二个人从他这里得到同样的消息。
现在如果他不肯带漆钩去,漆四肯定要在心里怀疑他的用心了。
马商犹豫了一下,只好答应下来。
漆钩平时不出燕地,每年也只出去这么一回。一出去,总觉得天地好像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马商带着他特意绕了个圈,没有直接去魏国,而是从鲁借道。
漆钩不解,见去向是辽城的方向,不由得问:“此去是辽城,我听说此地不善,公为何领我从这里走?”
马商道:“以前是辽城,如今是商城。”
漆钩悚然一惊!一城改名可不是小事!必定是辽城有了大动荡!他在燕地也是孑然一身,没有亲朋好友,虽然依附在漆家,还改了姓,算是漆四的心腹,但心腹与心腹之间也有区别。他的好处在于长得不像燕人,所以漆四很喜欢派他出国办事。燕国国内的事,他是半点不关心的,也不会去多打听,知道得多,是非就多。
结果现在他只能跟在一个商人身后……
漆钩苦涩一笑,望向远处的辽城,如今的商城。
城还是那座城,城外还有人在清淤,苦力还是苦力,赤身露-体,挖泥、背泥,在泥泞中推车。
可越过城门就大大不同了,一进入城门就听到鼎沸的人声!一眼望去,商贩们的棚子望不到边际,马车、货车停在路边,商人们正在激烈的讨价还价,或笑或骂。
凉棚内摆放着各种货物,都是极为便宜的价格,摊主热情的招呼着路过的客人,如果客人对货物感兴趣,摊主就立刻把客人拉进棚内商议,还会把摊子上的帘子拉下来。
平整的路面上人人摩肩接踵,马车、轿子比比皆是。
这、这是辽城?
说这是乐城他都会相信!
漆钩看傻了眼,马商也有些吃惊。一个月前,这些摊子还多是他国商人,现在却大半都是鲁人了。
他顿时就明白了。那些鲁人借商城的地利之便,以及公主的种种恩慧,都打算在此地扎根落脚了!
别国商人不可能在商城久留,鲁商就用极低的价格,甚至有可能白得,把他国商人手中暂时卖不掉,又懒得带走的货物收下来,再在此地摆摊售卖。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无本生意了!
连马商都难免嫉妒起来。如果他是个鲁人该多好!
再往前走就能看到房屋了,漆钩看到平整的路面和街角摆放的大水缸,突然想到了什么!
走过一条街,就能看到街头和街尾摆放的大水缸,水缸下有石头架起,这是为了防止冬天时水缸里的水结冰,所以到时要在缸底生火防冻。
这些……都和当年摘星宫附近一般无二!
马商看到漆钩神色不定,也不多说,到了他租的地方,两人下车进去,暂且安顿下来。
马商说:“既到此地,最好还是去拜访一下馆主。”
漆钩还没回过神来,先道:“当然应该去拜访……馆主?”难道不该是太守?
马商笑道:“此地不同,有一个专管我们的人。”
漆钩心惊,一个小城,竟然还设了一个专管商人的官员?
“不知是何人?我好备下厚礼。”漆钩道。
马商道:“说不定也是先生的旧人呢,到时就知道了。”
“旧人?”漆钩百抓挠心一般,可又实在做不出向一个商人讨教的事。
他回到客居,想了半夜,第二天早晨,道:“让阿义父子今日随我一起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