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时, 就有人告某城某城的太守、城主、某姓,怠忽职守, 致使农人没有按时更种。
在凤凰台的不算太多的法典中,姜姬觉得有越时代的智慧的就是大梁除了诸侯国之外的各城城主太守都有一个职责, 就是让百姓顺应四时生活。
换句话说,农民该在春天耕种,秋天收割,这就是顺应四时,也是城主太守非常重要的一项职责。如果该城的农民没有在春天开垦荒田,除草下种,那就是太守的错, 是他督促不到位,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告他。
如果查实,则此城太守是要问罪的。
状告到凤凰台,陶然看了之后,按例递给徐公、毛昭等凤凰台各人后, 一堆人都写一个“已阅”、“递请圣裁”类似的话就给送到凤凰台去了。
然后这样的奏表就开始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从五月告到六月,到七月,都一刻未停。
陶然他们除了照例往凤凰台送之外,根本没管。
姜姬让段小情递了那本自惭不堪为后的奏表后就从凤凰台搬出来了,没回徐家,一路出城, 直接回了公主城。
徐家的人跟着她出了城以后还很担心,还上来拦她,先是平常问候,然后规劝,再说请徐公来,请她在此地稍等两天,看她“不听劝”,就召兵将来拦了。
姜姬直接让鲁兵开道。
不过没打起来,两边排兵布阵后隔着四五百米你来我往的吵了两天,凤凰台的兵让开路了。
没办法啊,总不能真对鲁国公主动刀动枪吧。当然,鲁国公主怎么会带着数千兵马这种事也很需要说一说根由,不过这个轮不到他们管,只能回去再报告给徐公:对不起,没把人拦住,鲁国公主带着兵呢,我们一怕打不过,二怕打了不好收场就只能放他们过去了,请您示下。
等姜姬到了公主城,徐丛、白哥已经追过来了。但他们想进城就有点难了,要先在城外递名帖,像使臣来访一样,人马随从什么的都被领到王姻家暂住,再由王姻寻机送他们进摘星宫见姜姬。
白哥是已经有点习惯了,他在鲁国就是这么被“管”着的。住在龚家享受是享受,就是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当时以为是龚家规矩大,龚相想一手遮天,这才拦着他见鲁王。现在知道了,是公主规矩大。
徐丛乘车进宫的这一路都在皱眉。不是说这里多么繁华,其实就连所谓的摘星宫都有点破破烂烂的,不够华美,没什么装饰,不见花草鸟兽,但这里哪怕一个普通百姓都格外的有规矩。
白哥问:“你在看什么?”徐丛比划着说:“行人走两侧,来者向东,去者向西。中间行车马,同样是来者向东,去者向西。路面平整,无人抢道、乱撞乱走。”
白哥嗯了一声,“与乐城一般无二。”
徐丛道:“乐城建城七百余年,此城建起不足两年。”
白哥也不说话了。
路两旁的房子虽然大小不一,但建得都很整齐,路口有石碑,白哥见过乐城,知道那叫路牌。
他们走的这条路是摘星宫东边正宫门对着的,路两旁全是官衙,从刚才看到的,刑、民、户、律一应俱全,官衙内官差进进出出,十分繁忙。
而他们这前后三驾车,走在路上,前有鸣锣开道的,后有护卫,行车的就匆匆闪避,给他们让路。不见一丝忙乱。
到了宫门前,他们下车,宫门守卫两班,一班审查,放车,另一班则替换了送他们进宫的护卫,护送着他们进去。
宫墙高耸。
徐丛在车内对白哥说:“这样的宫墙,非攻城器不得入。”
白哥:“嘘。”
他也现了。这宫盖的是不怎么好看,但宫墙可真够高,够厚的,宫墙壁从上到下抿得严丝合缝,看不到一丁点砖沿。只是这道宫墙就比得上凤凰台的了。
看过了宫墙,进了宫门,眼前就是广阔庞大的广场,平整的地面,整洁的宫道,全都显示着如果这里用来阵兵,那是非常好用的。
徐丛和白哥不由自主的开始算步数,等到他们的车停下来,两人对了个眼神,用小时候的暗号来示意。
徐丛比个八字,白哥也比了个八字。两人刚才算出来这个广场列兵的话,可以装八十万人。
八十万是个什么数字?凤凰台如果皇帝阅兵,广场上也只能站三十万人,马车一百驾。
白哥说:“可能我们算错了。只算是横数,没算列数。”
徐丛瞪了他一眼。两人都是术数的好手,虽说只估了个大概,但也不会差太多。
白哥只好闭嘴了。
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可再怎么想,难道鲁国的兵还能打到凤凰台来吗?
如果不能,那建这么大的广场是干什么的?
等见到姜姬,就有答案了。
“那是踢球的球场啊。”姜姬一脸理所当然的反问白哥:“你不是见过吗?”跟着感叹,唉,自从她来了凤凰台以后,足有两年没看过球赛了,分外想念!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可要好好的举办几场球赛!
鲁国的球赛也是很出名的,上到鲁王,下到百姓,人人都玩,个个会踢。这球赛不止男子踢,女子也踢,听说姜姬就举办过好几次球赛。
也算说得过去。
但徐丛还是心中不安,想请姜姬回凤凰台,去徐家住,道,就算公主想回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您递上去的奏章,皇帝可还没同意呢,等皇帝同意之后,还要先给鲁国送信,表达我们要退回你们的公主之意,鲁王还要表示请罪,说知道了,然后再派人来接。
总之,姜姬想回国,皇帝和诸侯王之间还有程序要走,不是她自己说回就带着人能走的。
当然,她自己是不缺人手,但皇帝与诸侯王之间情谊深厚,旁边总有小人觊觎,为防小人,咱们把程序好好的走一遍,走完,您回国,我们绝不拦着。
徐丛说:“公主在外,信息不畅,还是回徐家的好。”这里离凤凰台太远了,皇帝有点什么话想告诉你,你都不知道,这可不太好。
姜姬算是见识到什么是睁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了。徐丛的话好像她和皇帝有着深厚的感情,皇帝是个好人,不但能说会道,还挺多愁善感的。
她噗的一下就笑了,她身后的三宝也跟妈一块笑起来。
徐丛和白哥全都面无表情,就跟没听见一样。白哥还对三宝勾头看了看,他养过一个儿子,对孩子的动静很敏感,提醒侍人:“防着小公主想小解。”他算着时间,该是差不多了。
徐丛瞪他。
白哥瞪回去。有什么好奇怪的?姜姬生下孩子后他就在旁边,爱妻当年连奶都没喂几天,都是他和奶娘亲手带大的。当时他帮着带几天小公主怎么了?姜姬和爱妻就没一个能顶用的。还不是靠他和奶娘?
侍从就过去抱三宝。
姜姬这个当妈的伸手摸摸女儿的小屁屁,还真的是,就让侍从把女儿带走了。
姜姬留徐丛和白哥,也游览一下此处的风光。以前是个荒地,现在变成了一座城,值得一看。
游览过后,晚上当然要举办宴会。第二天,就是球赛了,看了两天球,徐丛和白哥还忍不住下场踢了半场,酣畅淋漓。
一连四五天,姜姬都不说回不回徐家。
徐丛就把白哥留下,自己先回去了。
白哥再次当上了“人质”,半点不以为意,天天帮着姜姬带三宝,没过几天,三宝竟然养成了一个坏毛病!非要让人抱着!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都要人抱着,不抱就不依,就哭!
姜姬不高兴了,要把她这个毛病扳过来。她先把白哥挡在门外,然后就把三宝放在榻上。
三宝现自己没被人抱着就开始嚎,她在旁边魔音穿耳仍坚持做自己的事,时不时的凑过去看一看女儿,说两句如“妈妈在呢”“三宝不哭”这样极没有诚意的劝说之语。
白哥在外面听得撕心裂肺,都要撞门了。
三宝足足嚎了有半天,从上午嚎到下午,气足声壮。
然后,她嚎累就伸手对妈妈要奶吃,吃完,拉拉尿尿,睡了。
姜姬才把白哥放进来,让他看三宝。
白哥想抱被拦着,没个好声气,“看什么?”
“看,她的脸是干的。”
白哥皱眉:“什么意思?”姜姬:“她刚才一直在假哭,干嚎没掉泪。”
白哥:“……”
姜姬:“小孩子是很聪明的。”看,弄虚作假一整套。
白哥匪夷所思:“……是你的孩子才这样吧?”反正他的儿子没这样过。
等三宝醒来又嚎了一次,看还是没人抱,这回就没费力多嚎,抱着玩具咬起来。
白哥凑过来看她,她看到他,眼睛一亮,伸手,开嚎,白哥下意识的也伸手要抱,被姜姬给赶到一边,“你不行,她认识你了。”知道你是一叫就给抱的人。
三宝又保持着看到白哥就要抱,不抱就开嚎的习惯过了一天,现看到白哥的脸也没有抱抱后,彻底戒掉了抱抱。
等她看到白哥也不哭着要抱抱后,姜姬又试验了几次,比如白哥给抱,侍人给抱等,几番调试后,三宝终于不再纠缠抱抱这回事了。
姜姬心满意足。
白哥抱着三宝惊觉,他已经不知不觉的在这里待了快半个月了,每天姜姬用三宝缠住他,让他都没注意凤凰台又出了什么事。
他连忙问姜姬:“家里这几天送了什么信过来?”徐家和公主城是一天一封信的关系。
姜姬就拿着信对他说:“没什么。”
白哥不信,拿来自己看,越看越心惊。因为已经八月了,最早一批的稻米该收了,但已经有辞表送到凤凰台了。
言称,因无人耕种,所以颗粒无收,不堪其位,只能辞官回家了。
如果是一般的辞官还不需要紧张,但现在接连几封辞表全是连官笏、官印一起送回来的。
这表示不是皇帝不让他们做官,而是他们把皇帝给炒了。
我不当你的官了。
白哥心惊胆战的数着,八个!八个!到现在已经有八座城的太守辞官了!
这不只是八座城少了太守,而是有八座城告诉凤凰台,颗粒无收,我们交不了税了。
有城拒交税赋,皇帝是要下兵讨伐的!
要动兵了!
八座城,凤凰台下不敢含糊过去,哪怕最终不会打,还是会讲和,但前面的点将、调兵、兵马出城是绝不会省的。要讲和也只能是在大兵压城之后再讲。
白哥脸色惨白,握着信说:“我要回去一趟!”
姜姬仿佛什么也不懂,“很着急吗?你不看球赛了吗?”
白哥跳脚:“还看什么球赛?要打起来了!”他急得团团转,“我要回去,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对,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和小公主赶紧跟我一起走,回凤凰台!”
姜姬笑眯眯的说:“哪里会打起来?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打仗呢,不会打的,你回去看一看,肯定是虚惊一场。”对王姻说,“替白公子准备马和随从,好好的把白公子送回去。”
王姻拱手笑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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