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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雍握着剑,走到了傅承晏面前,锋利的剑尖指向傅承晏的胸口,只需稍稍用力,便会刺入他的心脏。

他忍着怒火,低头看向满脸倔强的傅承晏,问道:“朕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娶懿儿,认不认错!”

傅承晏骨骼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连情绪也没有。

他昂起头,直视着这位权势滔天的帝王,苍白的唇瓣微张,轻而缓,却极为坚定的声音一字一顿,“臣不愿,陛下想要臣的性命,臣给陛下便是,但臣绝不会娶赵懿那样,心肠歹毒,滥杀无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毒妇为妻!”

赵雍愣了愣。

这是傅承晏头一回,态度这么坚决。

他宠爱了多年的女儿,在他嘴里,被贬低得一文不值。

赵雍也忍不住在心中为赵懿感到心酸。

他在气头上,却也不能真杀了傅承晏,他的父母,都是为了替他守卫国土,战死在了沙场之上,连他未出世的弟弟,也死于非命。

这么多年来,赵雍一直都将傅承晏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疼爱。

可他竟然这样气他!着实是太恃宠而骄了些。

更何况他已经被赵懿那个下手不知轻重的伤成了这样,若是再刺他一剑,只怕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救不回他这条性命了。

见赵雍迟迟不动手,傅承晏主动将身子往前倾,撞上了赵雍手中的剑。

刀尖没入血肉的声音,让赵雍顿时一慌,他来不及收剑,只能亲眼瞧着傅承晏撞上来。

他此举也是在身体力行地向他证明,想让他娶公主,他宁愿死。

且求死的意志非常坚定。

直到傅承晏栽倒在地,赵雍这才将手中的剑扔到了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入目是触目惊心的红,赵雍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罚他,连忙朝着殿外喊道:“苏慎!快宣太医!”

苏公公进来时,便瞧见了满身是血的傅承晏……

傅承晏也是个倔脾气,分明他都已经提醒过了,圣上心情不好,不要跟他对着干。

这下好了,要将自己的性命都给作掉了。

……

太医为傅承晏处理好了伤口,好在刺得不深,并未伤到肺腑,傅承晏这才堪堪捡回来一条性命,但肩胛处那伤,则要修养至少半年,才有可能痊愈。

他被留在皇宫里,由太医不分昼夜地照顾,修养了两日后,傅承晏总算找回了一丝气力。

他肩胛处的伤,拖了太久,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就算如今有御医亲力亲为的救治,傅承晏也依旧觉得,他的右臂,似乎没有先前那么灵活了。

傅承晏不顾太医的叮嘱,擅自下了床。

刚走出寝殿,便恰好撞上了前来看望他的赵雍。

不知他是不是对傅承晏心生愧疚,这两日他都抽空过来坐坐,陪傅承晏谈心,又或是罗玮时至今日还没接旨。又过了两日,傅承晏想来,只怕霖城已经快要撑不住破城了。

那毕竟是千千万百姓的性命。

傅承晏虽然恐惧上战场,却也无法真的放任霖城不管。

霖城的百姓,大邺的百姓,都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不该被北荻那群蛮人烧杀抢掠,也不该背井离乡,过上颠沛流离的逃难生活。

“你伤还未好,怎么下床了?”赵雍眼中的关切不似作假。

傅承晏也发自内心地承认,这些年来,赵雍的确对他如亲生父亲那样,除了皇位和江山不能给他,该有的权势是一点都没有少。

但经过那日后,傅承晏对赵雍显然生疏了不少。

“陛下……”

“行了,你重伤未愈,无需多礼。”赵雍面色无虞。

不等赵雍开口,傅承晏便主动道:“陛下,臣想前往霖城,助薛将军平定战乱。”

赵雍愣了一瞬,他显然没有料到傅承晏会这么说,他原本还想推辞一番,毕竟傅承晏如今伤得这样重,就他如今这样上战场,只怕不仅不能杀敌,还会让敌军生擒了去。

可如今朝中无人,他那几个儿子们,除了太子是他亲自培养的,其他几位都是些只擅文墨,毫无自保之力的。

太子不止一次请求出征,朝中的大臣们也对应战和讲和吵得不可开交。

前朝需要有人坐镇,一旦储君出了什么差池,整个大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

赵雍自然是不能答应太子的请求。

但傅承晏不一样,他擅武术,又精通兵法。

“承晏,待你凯旋,朕亲自开中门迎你回京。”赵雍感动地同傅承晏承诺。

这样的话,傅承晏并不放在心上。

……

三日后,他便押解着粮草,和十万大军,前往霖城。

抵达霖城后,满目疮痍,房屋倾倒,街上到处都是身负重伤的百姓和将士。

他们在缺少粮草的情况下,与北荻苦战十日,就在众人都以为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却终于等来了朝廷的救援。

……

经过傅承晏与霖城守将薛将军的部署后,大邺主动同北荻发起了攻势。

混战过后,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半空的硝烟和低垂的灰白云影混杂一处,将地上那片片闪着幽光的血泊映得斑驳昏黑。

裹着残破血衣的尸骸,零落满地,残肢断臂渗出腥红的余血,引得食腐的飞鸟凌空盘旋,发出阵阵恐怖的鸣叫,时而俯冲而下,巨大的翅膀贴地飞掠,蓦然掀起阵阵腥风,令人毛骨悚然。

身披甲胄的军士纷纷倒毙血泊之中,浸透鲜血的残衣裹着模糊的血肉,长矛和利剑都折损残破,半掩在泥土和尸骨之间,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呼啸的劲风吹过,血腥味便弥漫开来,遥遥飘去。

一杆长枪直直插进地面,傅承晏脱力地倚着枪杆,眸中泛着幽光,瞥向远空,但见硝烟滚滚的长空下,猎猎飘舞的残破旌旗仍然高高地屹立,耸入云霄深处。

瞧着这样的场面,他心中思绪万千。

“父亲,母亲,弟弟,我赢了。”他在心中呢喃,“你们泉下有知,也会为我高兴吧。”

这一战,镇北军以血肉筑起高墙,将北荻的军队挡在了清洮河外。

瞧着丢盔弃甲逃走的北荻军队,镇北军欢呼雀跃着。

这一战,诚如沈如韫所言,胜了。

但大邺也损失惨重。

好在将岘城收复了。

……

庆功宴上,薛将军端着酒杯,走向傅承晏,眼里透着藏不住的欣赏和感激,他问:“傅国公如今有喜欢的人吗?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与我妹妹薛宁认识认识?”

傅承晏眉心一跳。

薛将军的妹妹,是个极漂亮的美人,在军中当军医,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以薛将军的官职和口碑,想要为薛宁觅个好夫婿,并非什么难事。

但他属实没料到,薛将军会这么欣赏他,想要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他。

“承蒙将军的好意,但傅某已心有所属,她是个聪颖机灵,又倔强独立的奇女子,傅某出征之前,便已向她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定不相负。令妹心怀天下,相信往后长路漫漫,定能找到真正的心上人。”傅承晏有板有眼的推辞道。

庆功宴结束后,傅承晏心中记挂着和沈如韫的约定,待士兵们修整好后,便迫不及待班师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