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整座山头都消失了,彻底化作虚无,那片山林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其实,这已经是老松和竹皇有意控制气息的前提下,逸散出来的极少一丝余威所致,两尊妖王共同出手,如果彻底放开手脚,那等威势将会惊天动地,绝不只是这般。
轰,巨大的能量潮汐翻涌,群山隆隆,地面拱起,山河变换,白藏在割阙山中设下的法阵自行运转,带动地脉,将被毁去的地貌复原。
“小师叔,境界压制下来了吧?”尹弱和尹焰童跑来,小家伙气喘吁吁,脸上有担忧。虽然平时玩笑话说的更多一些,但对谢陈确实真心实意。
老松擦去额头渗出的汗珠,邀功似的说道:“在我两大护法合力下,万事莫有不成!”
尹焰童鄙夷似的嘁了一声,“横刀你要些脸皮吧,堂堂妖王之尊,压制一个翠仪境而已,至于装出这样一副吃力的样子吗。”
竹皇浅笑道:“老东西故意做戏给你们看,凸显自己的卖力。”
老松不满道:“哪里是做戏,右护法的道基蕴含至高法则之力,并且有一种神秘力量残留,稍不注意就会失手,还可能伤到他根本!”
尹焰童连连点头,“如此看来,还是连根技高一筹,脸不红气不喘。”
老松被噎了一下,直翻眼珠子。
几人大笑,谢陈这时站起身,对着老松表示感谢,“横刀不用多说,我有时间再去偷几坛子山主的丹斧斤送给你。”
老松不住点头,胡子都快翘到天上了。
竹皇施法,众人脚下升起一片绿光,对着老松岭飞去,速度极快,眨眼就再次落在草甸上。
尹弱看着谢陈,充满好奇,“你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陈摇头,无论是莫名多出的两片兰叶,还是重新凝聚的道基,他皆一无所知,唯有对脑海中那两道剑气存有印象,但根本找寻不见,此时说出来,也只会让他们平白担心。
“等山主回来后,向他请教一番。”
听得这话,大家也只好按下诸多心思。
尹弱不断搓手,看着谢陈双目放光,“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你的阴阳道基绝对超乎寻常,来,与我比试比试,正好称称右护法的斤两。”
谢陈直冒冷汗,尹弱完全不同于一般女子,性格直爽而不羁,嗜酒成瘾,还是不折不扣的武痴,总想方设法找借口,好趁机殴打我这个师叔!
“不行,经历过诸多变故,我需要调息几天,好好适应一番。”谢陈拒绝的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尹弱极其不满,“左躲右躲,我还能打死你不成?”
“哎呀,我脾肺生疼,想来是被老松压制境界时受了重创,我要去运功疗伤!”谢陈转身就走,但找的借口太烂,让几人都鄙夷起来。
草甸上暂时安静下来,谢陈独自盘坐,果真是在运功,不过疗伤什么的纯属胡诌,他只是在内视自身,想要好好观察自己的新身体,重点自然是那轮莫名其妙出现的阴阳太极道基。
“体魄变强了许多!”谢陈心惊,虽然不曾与他人交手,但握拳时那种澎湃的力量与之前相比是天壤之别,“一拳就可打死虺蛇,炖肉吃!”
这绝对不是单纯的突破到翠仪中期就能拥有的强大力量,谢陈坚信,自己的身体一定发生了某种变化。
目光下沉,神识光团站在太极图前,即使到了现在,谢陈还是有一种做梦的不真实感觉,眼前的道基超出了常理,应该是,前不见古人!
如明月般巨大的太极图缓缓旋转,纯粹的生死之气缭绕,混沌而神秘,一半充满生命精气,另一半则是荒芜死寂的死亡区域,这轮道基,放在外界,不知会震惊多少人。
“这是我的翠仪道基?”谢陈自问,充满了荒诞的感觉,他到了现在仍旧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古怪的家伙。
嗡,道基震动,他神识只是动了一下,阴阳太极图就颤鸣,一股恢弘气息瞬间爆发,从体内扩散出去。
草甸上,全部都被这种神秘气息笼罩,老松等人大惊,看向谢陈,发现从他的身体内,飞散出两种色彩,白色气息温润如阳光,所过之处草木瞬间疯狂生长,而黑色的华光则是冷冽似幽冥,充满死寂意味,让另一半的草甸变得枯黄,然后,萎缩下去。
呼呼,尹焰童猛地吹了一口气,刮起了大风,那些枯萎的草株居然在风中解体,成为了粉尘!
“他的道基中蕴含着极致死气,能让生机绝灭,变成尘灰!”尹弱眯起眼睛,这一瞬间,她感受到了谢陈那种寂灭气息的可怕。
竹皇眼界更高,他看出了更多的不同,“不止是生命体,就连土壤也失去了水分,变得干枯。”
这个结果让他们全部沉默下来。
尹焰童小声问道:“连根,小师叔这番,比起鼎古楼、弘岐商号内的那些绝世天骄,能有胜算吗?”
老松叹了口气,“单论翠仪道基,只怕是无人能比。”
“太好了!”尹焰童兴奋道。有了老松的承认,他对谢陈的信心大增。
“生死之气,古意苍茫,这种等级,不像是我辈修士所能参悟的东西,一旦修行大成,真不知该是怎样的绝世……”竹皇轻声语。
谢陈终于松了一口气,目前来看,阴阳道基虽然古怪,可终究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催动起来如臂指使,并不迟滞。但他也有不满意的地方,“好是好,就是太过霸道,占据了核心地位,我的翠色生机与本源气反倒被驱赶出来,在道基外围游荡!”
这让他感觉到棘手,说到底,目前处于弱势的一方才是自己的根本,如本源气,是要跟随自己一同提升的,不能就这样在外游荡,无家可归。
忽然,他注意到了太极图,“只是阴阳鱼在游动,缺少了阴阳极点!”这让他感到遗憾,似乎最为精美的宫殿却没有门窗,显得空洞。
“也许,这就是我的机缘,将翠色生机和本源气注入阴阳鱼中,化作极点,完美融合四者,翠仪境才能圆满!”
谢陈突然有了明悟,找到了接下来修行的方向。
不过,他又生出了不安,“阴阳图固然是好,万古无一,但对敌施法时难免要被察觉,显得太过超然,恐怕会引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这个充满血杀的世界,谢陈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越是无上至宝,越是不能招摇。
想到这里,他意念展开,催动翠绿生机和本源气,向着太极图覆盖而去。
出乎意料的顺利,根本没有排斥,很快,阴阳鱼就被全部遮蔽。
“既然伪装,就要做到尽善尽美。”谢陈神识发力,翠绿生机和本源气被聚合,经声阵阵,很快,就重新凝聚出了一轮明月道基。
他满意地拍手,“用明月翠仪图来掩盖我真正的道基,实在妥当!”
草甸上,老松笑呵呵点评道:“右护法心眼子还挺多。”
尹弱只是觉得好笑,“自欺欺人罢了,境界比他高的修士,一眼就能看穿,没什么大用处。”
“什么?我这只是花架子?”谢陈醒来,听到了尹弱言语,顿觉不满。他不甘心,向老松和竹皇求助,“横刀、连根,你们见多识广的,有没有好办法?”
不料,两尊妖王也只是摇头,面对这个超出常理的阴阳道基,都是第一次见到,根本无从下手。
“只能等山主回来再想办法了。”谢陈无奈,抬头看天,他突然发现,好多事情都需要白藏回来才能定夺,就好像,那个寡言的男子才是割阙山的真正砥柱,一旦不在,大家都失去了许多主心骨。
谢陈无聊的转头,目光投向了老松所在的石壁,脸盆粗的树干枝杈横生,苍劲有力,不由得打趣道:“横刀,你也不找个好地方,偏生在这悬崖峭壁上。”
老松没好气道:“是山主定的,我有什么法子!”
竹皇趁机挖苦了一句,“无妨,老东西皮糙肉厚的,整日里被那奇异杀气洗礼,反而能增加厚脸皮。”
“哦,难不成这背后还有什么说道?”谢陈来了兴趣,他想起了老松岭下的奇特杀机,当即向两人请教。
老松沉默了一下,“日后你自会知道的。”
谢陈便不再追问,他目光继续扫视,离老松不远,崖壁上赫然有一幅巨大图刻,画中本人,正是他自己!
“呃…山主也不知怎么想的,留下这样一幅墨宝……”谢陈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犹记得,他刚到割阙山时,形象不堪,衣服破碎,三魂失了五魄,白藏似乎一时兴起,抬手在石壁上刻画下他在天渊裂缝中的模样,还命名为壮士负石图。
尹焰童叫道:“不错啊,师公画术精湛,图中的师叔,双目充满神光,眼神坚毅,在黑暗中扛山前行,大有补天裂的风范!”
“臭小子,在这里讥讽我。”谢陈脸红,画中的自己明明紧闭双眼。
突然,他眼睛刺痛,有清泪留下,仔细看去,静静浮刻在石壁上的图像似乎活了过来,每一根线条都在蠕行,整幅画像,彷佛有了生命,正在向自己走来,那种天渊吞噬大地,少年志气扑面而来!
“有古怪,图像活了,并且还有无数剑气刺来,我双目快要失明了!”谢陈大叫,忙闭起眼睛,转头不敢再看。
尹焰童疑惑道:“小师叔,这是师公有意留下的法诀,隐藏在画像中,供我们修行,你现在才发现吗?”
然后,他恍然大悟,猛拍额头,“我忘记了,你刚刚突破,以前是看不出玄机的。”
小家伙一语惊醒梦中人,谢陈惊呼,“难怪你刚来时,眼睛刺痛,难怪尹弱整日盘坐老松上,对着图刻冥思!”
尹弱和尹焰童同时看了过来,目光中有同情,老松岭上最大的机缘,就在眼前,可谢陈四年之后才发现……
谢陈却顾不得这些,猛然发现宝藏,他迫不及待想要观摩,忍着刺痛,再次看向负石图。热辣,感觉双目灼烧,但是,越看越心惊。
“图中每一笔线条都有深意,是极致的道法演化,凝聚在这里,宛如山主在演练绝世神功!”谢陈大为震惊,这是怎么样的手段,能留下如此神作。
“这种纯粹杀力,笔走龙蛇,每一击彷佛都能破碎九天,是刈字诀吗?”他惊呼不断,同时还有兴奋,因为负石图中留存有更高层次功法,仅是稍微看上一眼,他就凭空生出许多感悟。
他闭上眼,细细感受,嘴角噙着笑容,“没错,这种熟悉的杀气,万物肃秋,就是刈字诀!”
万没想到,白藏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刚破境,就能修习刈字诀的更高层级。
看着谢陈脸色兴奋,老松欲言又止,竹皇却直接问了出来,“有感觉到不同吗?”
“不同?”谢陈狐疑,然后点头说道:“似乎是有一些,与以往的刈字诀相比,图刻中的功法显得更加纯粹,但是,很多细节有变动。”
竹皇摇头,“不止这些。”
尹焰童走来,拉着绿袍手臂,撒娇似的说道:“连根,别卖关子了,你和横刀当初也问过我,到底有什么不同,就一起说出来听听!”
老松和竹皇对视一眼,似乎有顾忌。
“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以后你们终究都会知晓。”没想到,尹弱开口了,她明显知道更多。谢陈和尹焰童竖起耳朵,只听尹弱幽幽开口,“刈字诀,脱胎于一部旷世经文,是其中杀气最为浓郁的那一部分真经所衍化而来。”
“还有这等绝世经文!”谢陈和尹焰童同时吃惊,白藏杀力举世无双,他所创的道法,向来是世间称最,想不到,今日得知,杀力如此绝世的刈字诀,竟然还有别样的来历,难以想象,那样一部经书,又该是怎样的惊世骇俗?
老松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解释道:“只是脱胎自那部经书,并不一定就说明刈字诀比不过原经,事实上,可以说山主另开一脉,两者各有千秋。”
谢陈心神激荡,今日,他得知了一桩大秘,感觉神魂一阵眩晕。
“那部经书,是什么?”尹焰童小声问道。
尹弱抿了抿嘴唇,“舍少经。”
尹焰童被震惊到了,声音都变得尖锐,“八尊之一,共尊的经法!”
竹皇补充道:“严格来说,不完整,只是舍少经中的第三篇,对应秋之序列,名金肃曲。”
老松叹息,目光幽幽,“只是?单一篇金肃曲,也不可估量!”
众人都沉默下来,而尹焰童还有很多的问题,继续追问,“既然师公已经创出自己的法,传授刈字诀就可以保证割阙山传承不绝,为何还要费尽心力,留下这样一篇画像?”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尹弱摸了摸尹焰童头顶,她觉得,一直无忧无虑的小家伙似乎有心事。
尹焰童嗯了一声,对白藏的往事,他并不如尹弱那般了解,但小时的记忆朦朦胧胧,他曾听父亲和叔辈谈起过一些。
老松笑了笑,“可以说,这幅负石图是一把钥匙。”
“横刀,怎么讲?”小家伙迫切想知道答案。
老松说道:“你们或许听说过山主的一些过往,应是知晓,他创立新法、占据割阙山,就是为了和以前做个切割,即使是天下无双的经文,他也可以彻底舍弃!”
尹焰童叫道:“是的,师公才情、天赋俱是一流,刈字诀并不弱于任何一部真经!”
“是这个道理,山主自有雄才大略,不在乎一切,可你们不同,”老松看着三个年轻人,微笑着说道:“你等与他,终究不同,何况是这等天下一等一的机缘,寻常教派连八尊经文都不得见,更何况拥有一部分,研习。”
“他觉得,如果只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你们彻底与共尊法无缘的话,对你们来说,太过可惜。既然割阙山有这个条件,就应该让你们有所了解。”
尹焰童还是不解,老松继续解释,“这上面的刈字诀,是山主最开始推演的那个版本,脱胎于金肃曲,但处处有其身影,可以说,是两者之间的桥梁。山主亲自执笔作画,摹刻下自己的创法过程与感悟,丝丝入里,极为真挚。你们正常修习,可以习得割阙山绝学,如果修行到一定境界,据此反推,则就是金肃曲的内容。”
“师公考虑如此细致!”尹焰童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白藏的良苦用心,他眼眶湿润起来。
谢陈默然,老松已经讲解够多了,壮士负石图,既可推演刈字诀,还可反向修行金肃曲,而金肃曲,又是共尊经法,那部旷世经文中的一部分,习得此曲,就等于是掌握了一枚钥匙,随时都可以打开一座难以想象的巨大宝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