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婢女而已。最贵不过十几两银子,有些人家需银钱急用,二两的也买过不少。怎么到了孙氏这里,跟天塌了一般?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识罢了。
老太太道:“都坐下!老四家的,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孙滢皱着眉头道:“儿媳正在和一干夫人听戏文,梵音过来了,说湖里有一具尸体,事情闹大了,好多家都派了人过来打探。儿媳过去的时候万幸鲁婆子已经将人都给劝回去了,说她们眼花了,只是晾晒的衣物被风吹到湖里了,离得远,看不真切,我一过去,人都散了,但是梵音抓住了将事情闹大的人吕婆子。儿媳没经过这样的事,所以想请老太太和大夫人一起料理了。将吕婆子带过来。”
吕婆子一过来,孙滢就道:“你放心你的丈夫卜思义,儿子卜金柱,儿媳张成芳我都命人关了一处,这件事完了之后关到庄子上让他们去种地。”
李大夫人狠狠地看了孙滢一眼,这个贱人若他们这些个贱民全部在府里,吕婆子必是不敢说,但孙滢答应了保他们性命,只怕吕婆子要说出不利于萱姐的话了。
吕婆子跪了下来,开口道:“萱姐儿打小在宫中,将那些宫女欺负人的手段学了十成十。以前也有下人不听话,不按姐儿的要求做,她就告诉大夫人,将人发卖了,听话的人才能留下来。老姐妹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老奴熬了下来。
老奴起先也规劝过,府上是忠厚仁义之家,断做不出打杀世仆的事,萱姐儿让她的奶娘用鞋底了抽了老奴三十个嘴巴,从萱姐儿开始,到今天兰苑一共进去了十名奴婢,带上原有伺候的一共有十五人,现在兰苑只剩下二十人,一共死了五人,短短……”
吕婆子话未说完,已经有李大夫人的乳母冲了过来,想去堵吕婆子的嘴巴,被梵音一个手臂给拦住了。
“老太太面前,也容你放肆?”孙滢淡淡地说了一句。
老太太气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滢丫头,将你那‘救心丹’给我一粒。”
孙滢吓了一大跳,这还是她去年从师父那里得来,有三粒,要给老太太,但老太太说用不上,这次是真被气狠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拔掉木塞,倒了一粒药出来,内室里顿时一片药香,使人闻着精神一振。
短短三年的时间,打杀了五人。
陆萱才十五岁,手上已经有五条人命!传出去,哪家敢娶?
吕婆子的话她已经不敢再听,也不忍再听下去。有今天这个结果,不仅陆萱的父母有责任,她也有责任!
老太太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李氏,你觉得呢?”
李大夫人之前隐隐猜到女儿杀了人,却没想到她手上沾了这么多鲜血。如今居然被孙氏这个贱人一下子捅到老夫人面前。
“儿媳这就回去严加管教萱姐儿,将那些人核对名单之后,多给父母亲人一些抚恤,将……将兰苑所有的下人毒哑……”然后再悄悄地处置了,毕竟只有死人最可靠。
她惩治了所有人,唯独忘记了她自己也有责任。
陆萱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心狠手辣!
但却不能随意处置了,因为柔嘉公主马上嫁过来了,幸好她缓了一下,没这么急着让人筹选定日子。想到此,老太太已经有了主意:“萱姐儿从今往后就跟着我住,今天就搬过来吧。”老太太说完看了眼吕婆子,看向孙滢道:“老四家的,兰苑下人交于你处置。你如今是管家娘子了。”
孙滢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大太太面露喜色地应了。
她原本以为老太太会罚萱姐儿,现如今见只要和老太太一起住,说明老太太还是挺看重萱姐儿的。李大夫人想到此又得意地望了孙滢一眼,二十五人就是按照她刚才说的毒哑,以后这件事被翻出来,孙滢也会落下一个不好的名声,果然还是生的女儿争气了有用处!
李大夫人自是不知,老太太准备亲自带着萱姐儿吃斋念佛,来减少她犯下的业果。她老人原本是打算将她送到梅花庵,但赐婚的圣旨已经下来了,送梅花庵的事只能想想罢了。又不可能让兰苑那些奴婢凭空消失,唯有先将陆萱拎出来,再处置了这些人。
至于大夫人,老太主想等到大老爷回来了由长子亲自处置。
“将吕婆子看押起来。”老太太吩咐道:“要毫发无损,若是出了问题,你们就等着被罚!”
孙滢认真的想了一下,道:“还请大夫人将兰苑奴婢的卖身太契拿过来!”
“儿媳和沈家计划再弄一个织布坊,目前还没开工,这些人就全部送过去了,贴身伺候那几个肯定是要毒哑,这事她们就是帮凶,毒哑都便宜她们了,去干最脏最累的活权当赎罪吧。当然我也不会白要大嫂的这些人,一个十两银子,大嫂觉得如何?”孙滢说道。
李大夫人的笑意僵在脸上,原本以为孙滢处置这些人过后,总会留下些什么痕迹,但是经她这么一决定,孙滢估计早成了下人心中的女菩萨,而她大夫人将成了心狠手辣之人。
还有一点,李大夫人根本不敢往下想,假如她和四房翻脸,这二十个人将是四房拿捏大房的把柄!但此等情况下,她就是再要求将人要回去也有些不妥。可就这么听之任之她心里实在憋屈的紧!
老太太满意地点头,“不错,不愧是老四选中的人。陆家交给你管,我放心了。”
她这个长媳的颜面何在?李大夫人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实在太难受了。恨恨地盯着陆萱半晌嘴张了又张,这才开口道:“四弟妹,这么多人坐船去江南也挺不方便的,要不还是算了,就让她们在京城,找个庄子安置算了,不麻烦你了。”
此话一出,孙滢还未开口,已经被老太太打断了,“就按老四家的说的办,留在京城,始终是个祸害。沈老爷子当初能带着儿孙长里迢迢来京城,就证明人家多的是办法。不然你以为粮食是怎么运过来的?盐又是怎么运过来的?。”
老太太几乎没听李大夫人说完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的打算。
就算是为了陆家的平衡,她也要让四房手上多一些筹码,别怪她偏心,有其女必有其母,陆萱小小年纪如此歹毒,做为她的母亲李氏又能好到哪去?
李大夫人虽得了老太太的训斥,但并未放在心上,老太太已经老了,这么多年她都熬过来了,没必要眼看着老太太一天老似一天反而浮燥了。
“老四家的,中午你带着她们姐妹吃饭罢,我老婆子要和萱姐儿吃斋了。从今日起吩咐厨房一日三餐我这里仅送斋饭。萱姐儿,你就抄佛经吧,每天抄上午四个时辰抄四十张,下午四个时辰抄四十张,晚上二十张,不抄完不准吃饭。”老太太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陆萱,道:“如果不愿意,那就去浣衣局吧,你的亲事可以让鸢姐顶上。公主府若是不乐意,他们自会退了。”
陆萱由吃惊变得愤恨又变得平静,她跪了下来,“谢谢祖母为孙女考虑得如此周全,孙女必定多抄《往生咒》愿那些亡灵早日得到超生。”
瞧瞧,这会儿她不犯蠢了,其实还不算太笨,都是被她那个娘给教坏了。
希望自己教养一段时间之后,能把她这煞气磨一磨,将来也少给娘家招惹事非。
孙滢少不得去了厨房,亲自交待了一番:“老太太虽然吃素斋,但毕竟是年纪大了,你们想要切记每餐必须有羊乳。”暂时只能先这样了,少不得找个素斋大厨回来。
晚上跟陆虞回来,孙滢和陆虞说了此事,陆虞也很吃惊,“萱姐儿居然如此狠毒?那些奴婢难道就没有父母亲娘?依我看倒不如一碗药来得实在。”
“老太太估计很自责,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孙滢提醒道。
陆虞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儿道:“自从十岁起,她便由皇后娘娘接到了宫中,每年在家里住不到一个月,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性子。”
两人都想到了一种可能,萱姐儿是这种性子,教导她的皇后的人品不得不让人置疑了,但这种话谁也不敢说。
曾经觉得有了皇后,有了太子便能保陆家兴旺的陆虞第一次感到了隐忧。
“我去趟松鹤院,你困了就自己先睡。”陆虞交待道,他迫切想知道大老爷对待此事的态度。
陆虞过去后老太太正在和长子商量陆彬的亲事,“了空大师选了四个日子,四月十八,六月十八,十月十八,咱家就选十月十八吧,毕竟是公主下降,半点马虎不得,新房要重新修葺,没有半载完不了工。”
大老爷道:“母亲考虑的很周全,就按母亲说的办。”
老太太就看了眼陆虞又吩咐道:“将老二和老四也喊过来。”
大老爷一看老太太的神情便知要有大事发生,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老太太先进了内室,待儿子们全到齐之后,便又将吕婆子给提了过来。
这老婆子是大房的人,二老爷三老爷相互看了一眼,松了口气,不是自己房里就好。
吕婆子便跪下来,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说完老太太看着长子道:“萱姐手上已经五条人命了,老大你居然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她一年才在家里住几天?”
陆虞道:“我们这些亲人尚且看不过眼,还妄想攀高枝,就她这歹毒的性子嫁到哪家去也是祸害人家!”
一席话说得大老爷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老太太在一旁边逼问:“老大你觉得要如何处置萱姐儿和李氏?”
大老爷想了半日道:“娘,李氏她快临盆了。”
一提醒,老太太也想起来了,“老四家的进门没多久她报了喜讯,将管家权交给了老四家的……”
算算日子,还真是快临盆了,她人长得丰腴,又爱穿宽大的衣物,让许多人平时竟然忘了这一茬。
老太太默了片刻,道:“是呢,快临盆了,赶明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年纪大了,不容易。”
居然这么风轻云淡地就过去了……
也是,毕竟子嗣是大事。
老太太第二日真将陆府的常用大夫黄大夫给叫到府里来了,黄大夫号了半天脉,露出古怪的神色,“尊夫人没有怀孕!”
老太太瞪着李大夫人看了半晌,李大夫人才红着脸跪了下去,挤出两滴泪道:“一开始儿媳也以为是怀上了,每天就想睡觉,吃不下东西,想呕吐,乳房也涨得厉害,月事也没来,找了王大夫说是怀上了,后来到了四五个月,偏偏没有胎动,又将王大夫找来,才知道没怀,可是消息已经闹得人尽皆之,儿媳为此还丢了管家的权力,让儿媳这个时候来跟老太太说实话,儿媳着实不知道怎么开口,唯有捱着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今个被母亲撞破了,母亲想打想骂,儿媳都没有怨言。”
老太太气得转过脸去不理大夫人。
杜嬷嬷只好硬着头皮道:“依大夫人这个年纪生产也是艰难,倒不如没怀上,省得受一回罪。”
老太太也点头道:“罢了,反正是儿女又全,没什么可挑理的,罢了罢了。”看老大那意思,竟是舍不得罚李氏,罢了,大房那边以后就由自己盯着,别出什么纰漏才好。
“将吕婆子灌了哑药,送到庄子上。”她是知道事情最多的人,也是帮凶,死个三五次都不算多,留着她的命,换取些许报酬给活着的人,虽然少,但比没有要好一些。
唯有孙滢,皱起了眉头,但又不好多言,毕竟是大房的夫人,这事连老太太都管不了,自己能将手伸得那么长吗?
还是过好自己的小日,想办法多挣银子吧,纺织作坊肯定要开起来,兰苑的奴婢不送走,终究让人寝食难安。
她这一次没和陆虞商量,直接趁着天黑将好些奴婢送上了沈家的大船。
“让她们好好活着,不要让外人接触,”
孙滢又将重心放在长春道观后面的荒山上。
现在正值二月,草长莺飞,花红柳红,京都一年难得的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