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和二老爷很快就过来了。
老太太还在安慰他们:“都过来了,我不要紧,老四家的就太紧张我了。”说完又吩咐道:“你们都回去睡。”
孙滢拿了针和线,给她缝合,疼得老太太直吸气,衣裳也都汗湿了。
老太太还在记挂着陆萱,“老二家的,你去看看萱姐。”
二太太不多时就回来了,“那孩子已经睡着了,我喊了半天,才将她叫醒,她好着呢。”
说话间陆萱已经过来了,她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老太太的手,哭诉道:“祖母,您伤到哪了?等下我来照顾你!都是为了我,晚上我在这儿照顾您。”
孙滢看了眼陆萱,“母亲,萱姐儿还小,断没有让儿媳闲着让孙女照顾您的道理,我和二太太一个人替换一个晚上,今晚我先来。”说着开了药,命人去抓。
老太太此时还安慰道:“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你们都去休息,该干什么的干什么。”
孙滢看了眼陆虞,“母亲年纪大了,身边离不得人。”
陆虞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又问杜嬷嬷,“之前这院里的人赶紧叫回来,不够就说一声,让管事再买几个。”
杜嬷嬷也深以为然,忙道:“人都还在府中。”
都是世仆,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不会轻易出府。
几个儿子闻言都松了口气。
陆萱扯了扯大老爷的衣袖,“爹,要不将娘亲接回来。”
大老爷有些意动。
孙滢忙拉住了二太太,“二嫂,你看老太太又病着,如荷姐姐出殡的事只能麻烦你去看一眼了。”
老太太闻言,猛地坐了起来,“如荷怎么了?”
孙滢强笑道:“如荷姐姐心愿已了,不愿意让咱们再为难,也不愿意芷姐和庆哥为难,已经上路了。”
老太太失声痛哭起来,又怒骂大老爷道:“看看你都干些什么事?好好的哥儿被那毒妇养成了残废,好好的姐儿不明不白的得了怪病,除了她自己她谁都容不下,就让李氏在庄子上养病,谁都不许再提回来了事!”
陆萱眼神阴鸷在退到后面默默地站在暗处不做声了。
人都被老太太赶了回去,唯有孙滢留了下来。
“四爷等等,我有个事要交待您。”孙滢喊住了陆虞。
二太太笑道:“你俩感情可真是好,才分开一个晚就说梯己话了?”
孙滢不过笑笑。
老太太伤的头部,要过了今天晚上不发高热,看明天的情形,才能断定伤势如何。
陆虞往院子靠右边的走了走,站在那里等孙滢。
孙滢上前,没一句多余的话:“是中毒。”
陆虞点点头,默了半晌,“好我知道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孙滢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叹口气,回到了内室。
还在思索陆虞是什么意思,但愿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意思。
老太太拍拍身下的老香樟木千工拨床,往里面睡了睡,“来,丫头,今晚辛苦你了,跟母亲睡。”
她是来照顾老太太的,怎么能睡?
“我不困,您睡吧,母亲,我再坐一会儿。理一理明天的事。”
她一沾枕头准会睡着,那就不睡好了,在这里守着老太太,“炉子上还有给您煎的药,还有一个时辰就好了。”
这是给老太太喝的药,她必须亲自盯着。
她是习武之人,若有人靠近一下子就察觉了。
可怎么让那人更快地现出原形呢?
孙滢沉思了片刻,抓住了老太太的手,“母亲,你带着萱姐儿一起清修我没意见,但现在情况是您都病倒了,清修的事还是让萱姐自己完成了吧,明天我就将她送往梅花庵。”
不一定有用,姑且一试吧。
老太太露出了不忍之色,叹道:“挺好的一个孩子。”可惜被人给带歪了。
四周渐渐地响起了蛩鸣。
夜已深,一灯如豆,忽明忽暗。
本该起身端药的孙滢趴在床边睡着了。
老太太也睡着了,门口站立的两个小丫鬟靠着墙,嘴角挂着口水。
这个时间是最难熬的。
有一只手悄悄地推开了窗户,放上一根燃着了半的香。
过了一会儿,陆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祖母,您还好吗?药熬得差不多了。四婶母睡了,就让我来伺候您吧。”
陆萱说着将一包药倒了进去。
孙滢一下子站了起来,“放进去的是什药?”
陆萱吓了一跳,但看到是孙滢马上又镇定下来,强笑道:“朱砂,社母近来说老是做梦,找大夫开了点,用来助眠。”
孙滢笑道:“那个这个大夫只怕也说了,过多的朱砂会中毒!老太太已经有了慢性中毒的征兆。”
陆萱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声吼道:“你你,孙氏!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行口雌黄,污蔑于我,信不信我现在就进宫告诉皇后娘娘,马上就是休了你!”
“来人!将萱姐儿带到房间里,严禁出房门半步。这样的事就不劳烦皇后娘娘了,等母亲醒来,一切自有定夺。”孙滢交待道。
话音刚落就进来了两个身手利落的丫鬟看向孙滢道:“奴婢白术三七见过主子。”
孙滢知道这是陆虞送过来的暗卫,也不多问,道:“送到她之前住的房里,别冲撞了老太太。”
陆萱一路骂骂咧咧,三七便停了下来,掏出一块手帕直接塞入口中白术则将她的手给绑在了背后。
这下陆萱唯有干瞪着眼睛了,气得两腮红通通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她还有皇后娘娘。
只要她还是镇北侯府大房的嫡次女,四房孙氏敢会对她不利?
陆萱决定隐忍,快到中午的时候,口中的帕子被取掉了。
“本娘子要更衣!”陆萱说道。
人有三急,谁敢不让她入厕?
陆萱去更了一次衣,本来是打算收买个奴婢女替她传递消息,可惜满眼望过去都是生人,她绝望极了。
躺在床上,她开始考虑起投毒这件事。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她就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父亲和二叔就是不信她,心里也会种下一根刺,相信孙滢也不敢将她置于死地,只要不死就有机会复仇。
陆萱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好容易等到了晚上男人们全从外面回来了。
老太太的情况还算好,没发高热,也没有意识不清醒,但毕竟年纪大了,下午说话就有些含糊。
她对儿子们说:“我心里明白,但是舌头弯不过来,说了前面一句,忘了后面一句。”
儿子们这才意识到磕破两寸的伤口,是在头上,可能会对以后造成影响。
不由重新审视起这件事来。
陆萱觉得机会来了,一下子从内室冲了出来,“都怪四婶,掌家出了这样的大事,我母亲掌家二十余年,从未出过问题!”
真是磕睡了马上有人递枕头过来!
“萱姐真是高看了大夫人,仅仅十年她就从陆家贪了二百万两白银,所有的公子小姐们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就让她一个人肥,若是送到宫中接济娘娘倒也罢了,都被她送去,给了娘家,李大人已经致仕,你去福建打听打听,方圆千里哪个不知道他李善人的美名?就凭他李家那个当知府的儿子,能挣这么多银子吗?”
“陆家的银子,足足被李大夫人送了一百万两到娘家!萱姐既使觉得大夫人做得对,那这一百万的亏空由你补五十万好了。”孙滢凉凉地道。
李大夫人居然卷了那么多银子回娘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地惊得嘴里可以放下一颗核桃。
“你信口胡诌,我娘出身书香门第……”陆萱还想反驳。
孙滢一下子接过话,读了两本书就比别人高贵了不是?这跟她贪不贪公中的银子没有半点关系。大公子已经前两日去了藕香院,所有帐目都是他核对过的,不过他可没像你这般,就想着不认帐。欠条他已经签字画押了,萱姐也是读过书的,不如你替大公子还三十万两?”
众人刚开始还有些不信,但听到陆彬已经签契画押不由得信了。
孙滢又道:“如今是什么光景你们也知道,大公子要成亲,几个姐儿也要嫁人,一人不说多,五万两银子还是要的,你们忍心看着为了那点子嫁妆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可希望咱们府上的公子小姐都风风光光!”
陆萱心里后悔极了,恨不得原地消失才好,孙滢哪能让她如意,吩咐道:“带姚奶奶和巧翠上来!”
“跟你们交个底,母亲会受伤,是因为她中毒了。”孙滢的话犹如往平静的水里投了一颗大石头。
大老爷心中一跳,忙站了起来,又觉得自己太失态,坐了下去,“四弟妹,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孙滢道:“昨天姚奶奶来松鹤院闹了一场,刚开始的说辞是我管家不力,找老太太要说法,被杜嬷嬷给驳回了,告诉了我。我想了一下,以为她是想解救大夫人出来,谁知道我去了厨房,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姚奶奶受了人指使将厨房里的粉条全换成了木薯粉条。老太太吃了毒粉条,才跌倒,受了伤。但是萱姐犹不解气,昨晚我又发现她半夜二更的时候拿朱砂想往老太太药里面放,幸亏她住在松鹤院的时间尚短,才没酿成大错!”
陆萱一下子跪了下来,高呼道:“父亲,您就眼睁睁地看着孙氏将咱们大房搅个稀巴烂吗?”
大老爷也道:“四弟妹,你说萱姐毒害她祖母,这话从何说起?”
孙滢让她们将腊梅带进来,向腊梅道:“把你知道的都说说。”
腊梅不仅说了她昨晚的说辞,还道:“厨房里放的粉条,上面有两捆全被换成了木薯粉,奴婢挑了出来,结果管事的说这么好的粉条扔掉太可惜,不如拿去他自己吃,结果泡了一碗,凉拌着吃了,现在还趴在床上起不来。”
姚奶奶哭道:“都是我猪油蒙了心,迫切地想让大夫人回来,才做了错事,和姐儿无关。”
陆虞咳了一声,在座的人立刻变得噤若寒蝉。
大老爷皱眉道:“老四,你想说什么?”
陆虞道:“四夫人跟我说母亲中毒了,我也不太相信,可我又不敢拿母亲的性命开玩笑,就让白术和三七听命于四夫人,其实,她们守着母亲已经有些时日了,从母亲和萱姐同住开始。”
三七道:“我们暗中跟着老太太已经有几日了,只是不敢确定,就没向主子汇报,萱姐确实从兰苑的柜子里拿了些朱砂悄悄地劝老夫人服下,说是可以安神。可昨天晚上萱姐乘着大家都熟睡的时候往窗台上放了一载迷香,又拿了平时三倍的量倒进了老太太正在煎着的药罐中。”
大老爷面皮涨得发紫,龇牙欲裂,道:“老四,他们俩个可是父亲在世时培养的暗卫?”
陆虞点点头,“这两人就是暗卫,有责任保护主家的安全。她们的话,完全可以信。”
陆萱面如死灰,不服地辩解道:“我没想过给祖母下毒,我就是不想清修了,我好好的侯府的千金为什么过得非要像个姑子一般。明明有些事丫鬟可做,为什么偏要我自己做?祖母一直偏袒孙氏,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凭什么?明明我才是长房的嫡次女,皇后娘娘一走,我才是那个最尊贵的人。
我也知道敬着祖母,可四夫人说要将我送到梅花庵去,我不想去那个地方,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就想陪着皇后娘娘!”
陆大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孽障!还不知道悔改?快给你祖母和四叔母道歉!”
陆萱这次到是从善如流,很快就认好错,头磕得鲜血直流,触目惊心。
老太太无奈地摇摇头,挥手道:“罢了,罢了,给她去宫里请两个教养嬷嬷,好好教教真的规矩!”
之前还想着陆萱嫁入靖海侯府会受磨搓,现在出了这档事,将老太太那争强好胜的心也压制得没了。
“我教不好她。”老太太叹道:“年轻三十年我都教不好她,天生的!”
老太太也放弃了。
二太太甚至私下和二老爷道:“还是让她嫁到郭府去祸害旁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