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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屋失火后,王永才按照队长的指示,再也不敢在牛屋里烤火了,牛屋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几个老头没地方聊天,觉得特别无聊。就在这时候,村里来了一伙说书唱戏的。领班的是老张和老裴,他们和赵红春一接触,聊得特别投机。赵红春等几个老人便撺掇队长将这些人留下来,准备在老河湾唱十几天的戏。

冬天白天短,眨眼的工夫天就黑了。社员们吃完晚饭,没事干,就搬着小板凳跑到碾台旁的场地去听坠子书。一般都是垫戏唱完,才开始正式唱。那个时候,唱样板戏的高潮已经过去了,但谁也不敢公开唱老戏。唱老戏是“四旧”,是违法的。

结果一部《智取威虎山》才唱了三四晚上,老人们就听烦了,吵着要开一部老戏唱唱。说书的人没办法,只好开了一部《小八义》。没想到老河湾唱《小八义》的消息不胫而走,只唱了三晚上就吸引来了四邻八乡的社员,说书场一下子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第五天晚上,说书的人唱得正起劲儿,社员们听得也特别入神,全场上千人,鸦雀无声。谁知道第一歇唱完,第二歇刚开始的时候,场内的灯光突然晃了几下,说唱声也戛然而止。说书的人被两个戴大盖帽的警察控制住了,弦子和鼓也被人拿走了。

场子里面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外圈的人正听戏听得入迷,不知道场子中心发生了什么事,便吵吵着骂了起来:“哎哎哎,前面的,你们站起来干啥?哎,唱戏的,你他娘的咋不唱了?快唱啊!”

“唱啥唱?警察来了,要砸场子抓人了!”从场子里面挤出来的人说道。听入迷的场外人高声骂道:“哪里来的一帮狗杂种?趁黑揍他们狗日的!”

“打!打!”场子外面群情激昂,一片喊打声。场子里面的人也被鼓动起来,将警察围在中间。所长张治安正在念红头文件,不知道谁把灯给熄灭了,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这时,“砰”的一声枪响了。

“警察开枪了,快跑啊!”人们听到枪声,都嗷嗷叫着四处逃散。一时间,戏场子乱成了一锅粥。黑暗中,人们把警察团团围住,一顿拳打脚踢。说书的人很快就被解救出来,立刻消失在了茫茫夜幕中。老河湾鸡飞狗跳,吵吵闹闹了大半夜,好心的社员冒着危险,连夜将说书的一伙人送到了村外。

张治安和其他警察当场被打了一顿,个个是鼻青脸肿。第二天,他们又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老河湾。现成晚上喝醉了酒,还没等起床,就被张永福从床上给拽了起来。张治安一见现成,气就不打一处来,黑着脸质问道:“刘队长,你们村公开唱老戏,你知道吗?”

“啥?唱老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现成穿着衣服,摇着头肯定地说道,“他们唱的不是《智取威虎山》吗?前两天我听了,现在应该唱到杨子荣打入威虎山,准备里应外合,利用百鸡宴,端掉座山雕的老窝。这《智取威虎山》啥时候成老戏了?你听谁说的,我咋一点都不知道啊?”

“你这队长当得,别装糊涂了,你替他们打什么埋伏?才唱了四五天,杨子荣就上了威虎山,你糊弄鬼啊?你要想清楚了,包庇坏人是跟坏人同罪的。”张治安见他说的驴头不对马嘴,开始有点恼火了。现成处变不惊,心想,反正我不在现场,跟群殴警察八竿子打不着,你爱咋咋地,嘴上却说:“不敢不敢,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们去调查,我要是听过一句老戏,你咋处理我都行。”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张治安黑着脸问道。现成说:“喝酒啊,在供销社喝酒啊,不信,你派人去调查现玉。”

“哎呀,现成哥,你们村出大事了,你咋跟没事人似的?昨天晚上,你的社员把张所长给打了。”张永福虎着脸说。谁知现成一听这话,立刻破口大骂起来:“是哪个狗日的不想活了?敢打警察,反了他了,抓住是谁,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走,现在咱就抓人去,走啊!”

“抓什么抓?”张治安有些不耐烦。现成说:“抓坏人啊!”

“谁是坏人,你分得清吗?”张治安反问道。现成问:“那咋办?”

“咋办?”张永福说,“要调查清楚再说。”

“这没问题,我派人去安排饭,咱吃了早饭再调查也不迟。”

“那好,你去安排吧!”张治安说,“组织者要控制起来,我要亲自提问。”

“放心,他们一个也跑不了。”现成说着出了屋。崇印等几个干部早已等候在门外了,见现成出来,急忙围上来问:“咋办?”

“派出所要调查。崇印,你赶快去集上买些包子、油茶回来;红升叔,你去通知红春叔,告诉他是怎么回事,最好能到家里来一趟;永进,你去嘱咐社员,告诉他们,见了警察知道啥说啥,可不敢乱说,去吧!”现成一一吩咐完毕,又回到家里。

大家吃完饭之后,几个警察就去调查群众了。而张治安则在自己家里等着第一位组织者。赵红春早就听了红升的交代,不敢有一丝怠慢,吃完饭很快就过来了,心里也早就想好了办法。

张治安看到他来了,马上就把纸和笔准备好了。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呢,赵红春就笑着说:“张所长,你也别问了,这唱老戏是我出的主意,和别人没毛钱关系。”

“你,你是谁啊?”

“我姓赵,叫赵红春,今年六十二了,是老河湾的社员,一个农民。”

“那好吧,你详细说说经过吧!”

“张所长,事情是这样的——”赵红春不敢有丝毫怠慢,便把留戏班、唱老戏的整个过程都说了一遍。张治安问:“就你这把年纪,也不可能动手打警察啊,可有人打警察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呢?”

“我当时坐在碾台上,那时候黑乎乎的,我怕被人踩着,就没敢动。”赵红春实话实说。张治安又问:“那你能说出几个寻衅滋事的人吗?”

“这,我哪能说得出来啊?当时灯灭了,场面乱糟糟的,我啥也看不清啊,可能是本村人,也可能是戏班的人,还可能是外村的人,我真说不准。”

“那戏班的人是谁偷偷送走的?”

“我哪知道啊?”

“这么说,你是打算死硬到底了?”

“张所长,你啥也别问了,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那好,要是你执意这么说,那就签字画押吧!”

“我不识字,按个手印行不行啊?”

赵红春说着就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指头。张治安捏着他的食指在问讯记录上按了好几下。几天后,一辆警车开进了村子。赵红春被宣布逮捕,随后就被一根麻绳捆着押上了警车,被送进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