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提乌斯二世的出现让会议殿安静了下来,直至他带着家人以及侍卫走上高台,喧哗声才重新出现。
王猛会一些罗马语,不过现场着实是太吵了,就算是他精通罗马语也听不清那些罗马的议员们在囔囔什么。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罗马人似乎也太随意了一些,最高统治者不在的时候爱咋咋地就算了,君士坦提乌斯二世都来了,可依然是瞎哗哗。
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坐下去,相反是随他而来的男男女女都坐下,侍卫也在高台附近形成警戒线,他则是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王猛。
王猛至少被一千双的眼睛注视着,要说内心里不紧张肯定是假的,只不过就算是有紧张情绪也没有多少。他的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腰杆挺得笔直,持着天子节的那只手臂依然有力,另一只手则是握在腰间的剑柄之上。
认真说起来的话,汉国现如今的服侍是在先汉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尤其官袍更是如此,又分为文武两种款式,武人的穿着自然是贴身为主,文人则是更显飘逸。
王猛现在穿的是武人的款式,衣服颜色以红色为主调,胸前有金丝绣成的凤凰花纹图案,左右两摆则是有黄色的镶边,没有可以舞的长袖,双手的小手臂上有护腕,腰间有收腹的玉带,脚上穿的是长筒的硬底牛皮靴,整体看去贴身而又充满了美观,致使看去显得英武不凡。
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很好奇地看着王猛前胸的布袋,像是在猜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他更加好奇王猛手里拿着的天使节,看着很像是一款武器,可因为有动物皮草、尾巴、翎羽和铃铛的存在,很显然是一种礼仪节杖。
罗马其实也有属于自己特色的节杖,那是一种像极了短棍的手杖,不过这玩意可不是用来搏斗的武器,节杖会被制作得十分精美,少不了又是镶金带银,还会镶上宝石、钻石等珠宝。
罗马的节杖早期是给执政官的荣誉,后面议员争相模仿,搞到现在成了各军团长也是人手一把,还会专门制定款式,用来当成号令军团的信物。所以了,他们的节杖两端都会雕刻各种类型的图案,等于是一种印章。
只要仔细观察罗马有身份的人,他们还会戴上数量不等的戒指,戒指上通常也会雕刻印章。
事实上戒指还真的就是罗马人发明的,一开始仅是作为印章的用途,审美观培养起来就有了新的展开,逐渐追求美观,成为一种首饰。
到后面,罗马人结婚的时候甚至有了互相交换戒指的民俗,他们认为右手的无名指与心脏相连,戴上戒指除了附上“心意相通”的意境之外,还觉得对心脏有益处。(好想经过科学证实,真有效果?)
会议殿的议论声在缓缓地降低音量,原本都站着的罗马议员们也是三三两两地坐了下去。他们并不是因为出了大事才聚集在这个议会殿,是本来就得到通知将在这里迎接汉帝国来的使节。
其实迎接什么的只是一个形式,议员们关注的是海上的航线,同时也对罗马和汉帝国必然展开的贸易心生期待。
加卢斯的迎接仪式搞成了血腥的拼杀,消息传到议会殿的时候,任何一个罗马议员都是只有一个态度,持械进入君士坦丁堡的波斯人必须死,汉人也应该得到惩罚,至于罪魁祸首的彼得大主教谁都当从此没有这个人了,加卢斯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对于应该怎么惩罚汉人,罗马议员们已经有了共识,杀掉汉帝国来的使节显然是不可能的,甚至根本就不存在关押。他们会给汉帝国的使节开出高达两万枚金币的罚金,同时还会要求汉帝国使节奉上海上航线的图纸。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甚至还有相当多想要的,反正就是狮子大开口,能多获得一些什么就是什么,等东西到手之后再进行内部的分配。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站立的王猛发现议会殿里面安静了下来,他扫视一眼现场,保持矜持的笑容,却是没打算先开口。他还发现一个非常特殊的现象,就是随同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前来的三名女性之中,那两名年轻的女性一直在对自己指指点点还会交头接耳,一个满是期待的表情,另一个则是一脸的纠结。
君士坦提乌斯二世站在高台上远远地对王猛点了点头,却是扭头向那个一脸纠结的女性说了一句话。
从对话中,王猛知道那个满脸纠结的女性叫海伦娜,想起了尤利安说过的一些话,就是那个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可能挑选出来与汉国联姻的公主。
海伦娜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高台的边缘,走路的时候身上的长裙着实是太柔软了,裙摆一直在摇摆的同时,可能是衩开得高了一些,一双雪白的大长腿一直露出来,看得王猛不断地蹙眉。
“来自遥远赛里斯国度的天使,罗马欢迎您的到来。”海伦娜的声音非常清脆,她说的是有口音汉语,扭头看了一眼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后面才重新看向王猛,继续说下去:“我将作为这一次会面的翻译。”,说着还行了一个怪怪的礼节。
王猛内心里是有些愣神,他要是没有看错的话,海伦娜的那个礼节应该是汉国的宫廷礼?就是双手附在小腹的位置,双腿并立躬身致意。只不过那是宫廷女官的行礼方式,不是民间的礼节,更不是贵族女性的礼节。
“感谢公主阁下。”王猛同样是弯腰躬身回礼:“劳烦公主阁下。”
他的称呼没毛病,现在并不存在公主殿下的称呼,要称呼的话,直接称呼公主才是正确的方式,“殿下”在目前是专门特指拥有宫殿的皇子或王子,他们自称可是“本殿”,也能自称“本宫”。
而“本宫”可不是皇后、王后或妃子能自称的,同时根本就不存在“臣妾”这个自称,得是有品阶的后宫嫔妃才有自称“臣”,像是皇后和嫔妃对皇帝的自称就是“臣”,绝对不是“妾”,也不可能自称“臣妾”。足够品阶的官员妻子才有资格对皇帝自称“妾”,她们的这个自称并不真是皇帝的妾,其实是一种逼格非常高的礼仪。
只有一种群体才会对诸夏天子自称“臣妾”,那就是诸夏朝贡体系中的各国首脑,他们无论是与诸夏天子交谈,还是上表国书,自称就是“臣妾”,也就有了先汉时期边荒之国争先恐后要为汉家臣妾的旧例,同时有资格自称“臣妾”也仅限于首脑,其余人可没有那个资格。
“臣妾”一词的出处却是来自始皇帝,一统之后的秦帝国之外诸国皆为臣妾,但真正做到这一点却是到了汉宣皇帝刘询(就是刘病已)当政时期,“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大汉之臣妾”就是那么真正的发生了在西汉的已知世界。
王猛称呼海伦娜为公主阁下也是现如今的正统习惯,汉国那边贵女皆有“阁”,出嫁也就叫“出阁”。公主的居处就是阁,正式场合也就称呼全称为“公主阁下”,也就表明除了公主之外在任何正式场合并不能称呼除了公主之外的人为“阁下”。
另外还有一个“翁主”的尊称,不过刘彦并没有姐妹兄弟,同时汉国也没有诸侯王,因此整个汉国其实是没有“翁主”的。
当然了,很多称呼随着时间的发展也就放开了界限,例如上古时期的“公孙”可不是人人能当,得是诸侯王(公爵)的子嗣,不过诸国兼并太频繁,相当多的公爵之国灭亡,偏偏诸夏又有不绝人子嗣的习俗,灭亡了的公爵之国还是有子嗣传承香火,他们一开始并不是以公孙为姓氏,只是表明自己祖上也发达过,后面叫着叫着就成了姓氏。
海伦娜能听懂“公主”,可是并不懂“阁下”是个什么意思。现在的场合也不适合去提问,只当是一种礼节称呼,倒也算是合乎本意。她走下高台站到王猛身边不远处,重新开口说道:“天使是带着战争而来吗?”
“本使一手带着丝绸,一手带着刀剑。”王猛发现海伦十分高挑,竟然与自己差不多。同时他发现海伦娜头发看着也不是纯粹的黑发,甚至眼眸都不是黑色而是碧色,一边观察一边也没有忘记说话:“是递出丝绸,还是手握刀剑,皆由大秦人选择。”
海伦娜皱眉将王猛的话翻译出去,议员们的喧哗声紧随其后,倒是君士坦提乌斯二世还保持这笑容。
“本使初来乍到,感受到了大秦人的热情,感谢来自大秦的隆重欢迎,满心欢喜的时候却是听到的开战宣言。”王猛收起了笑容,不过脸色也不是僵硬或难看,就是一点点的表情都没有,并没有刻意提高说话的声音:“如果彼得大主教能够代表大秦,本使只能理解为大秦选择了刀剑。”
海伦娜等王猛说完本来是要进行翻译,刚开翻译却是看向王猛,用困惑地表情问道:“天使的一些词我听不懂,大秦是什么?”
“大汉与贵国相距万里之遥,凡路途遥远之国,凡当时强国位处于大汉之西……”王猛说得倒也没错,可并没有将真正的内涵说出来,比如不管是命名某国为大夏或是大秦,都是列在必须吞并的名单之中:“皆可曰‘大秦’。”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被赛里斯国度承认的当世大国,都能称呼‘大秦’?”海伦娜得到王猛的承认就将话给翻译了出去,惹来包括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在内所有罗马人的笑声。她等待高台上的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又说了一些什么,才继续对王猛说:“奥古斯都请问天使,既然贵国承认罗马的强大,为什么会想要爆发战争。您不担忧自己的安全吗?毕竟您现在所站立的土地是罗马的土地。”
“天子不容不敬,任何一名汉人都愿意远赴万里之外,只为扞卫天子。”王猛说着昂了昂头,脸上首次出现了倨傲的表情:“阿三窥探大汉西南,大汉天兵出现在了阿三大陆。阿三正在遭受应有的惩罚。”
海伦娜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她将王猛的话继续翻译出去,这一次惹来的是一阵阵的怒吼声,尤其是一些与笈多王朝贸易受损的议员吼声最大。
“至于本使的安全……”王猛继续昂着下巴,环视了一圈,尤其是对那些吼声足够响亮的人,铿锵有力地说道:“元朔初年,慕容胡蛮杀死汉使,元朔六年慕容所见之国覆灭。”
“请问,那个叫慕容的国家,他们拥有多大的疆域,拥有多少军队?”海伦娜是自己问的,被王猛纠正了一句‘是伪燕国’之后,满是兴趣地问:“天使可以告知吗?”
“与阿三之国相当?”王猛还是能看出海伦娜那是自己问的,但不介意回答:“胡蛮兵力鼎盛之时,拥兵五十余万。”
海伦娜下意识捂住了嘴巴,人也是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惊呼,就是带着深切的怀疑,又问:“赛里斯军队的损失应该很大吧?”
“并无。”王猛实话实说道:“灭国之战,大汉伤亡万余人,歼灭伪燕主力三十余万。”
海伦娜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上面一个年轻的少年追问都在交谈什么,她也就翻译了出去,结果是听了的罗马人先一愣,后面却是发出笑声,大概是觉得王猛在吹牛。
王猛并不反驳,他说出了实话,罗马人爱信不信。
海伦娜听了君士坦提乌斯二世的一些话,转而翻译道:“我们的使节传回信息,大概是五年之前,赛里斯人消灭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国家,羯族举族被灭,死在那一场种族战争的人超过三百万,是真的吗?”
王猛颔首道:“是真的。”
海伦娜当然是翻译出去,那一刻整个议会殿安静得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