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丙殿是一个庞大的宫阙群,并不是只有一座宫殿,还涵盖了该有的章台、林苑以及庭榭、绿化、广场等等。
以汉家的宫阙格局,每一座宫阙群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城墙以及甬道、过道,通常是会建设一条主干道作为平时进出之用,其余道路则是会封闭起来。
宫门就在主干道,是一个宽五米高七米的大门,它有着两扇非常庞大的实木门板,门板之上会锚下一些金属钉,同时也会有两个巨大的兽型拉环。
刘慎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梳洗和更换衣物,穿着练功服带着自己的一些属官,对刘彦的到来进行迎接。
甲观离宫门并不近,大概是离了三里左右?
从宫门进去,能看到的是一片空荡荡的广场,地面是由数量庞大的砖石铺垫而成,道路与其它地面的是用不同颜色的砖石来进行区分,再来就是会有兽型的灯柱。
广场的是围绕着城墙,宽度是一百八十米,再往内就是一些植物的绿化区,地面的白雪被清扫干净,植物上的白雪则是留下,看不出草是什么草,树是什么树。
外围宫城的城墙高度达到十六米,里面的城墙高度一般不会超过八米,除了城墙之外还有一种高度约两米的薄薄围墙,再来就是种种的建筑物构成了宫城内部明确或是隐性的防御带。
“也不知道披件皮裘。”刘彦看了几眼太子属官,没理会他们的诚惶诚恐,对刘慎说:“身为储君,应当知道缓急轻重。”
刘慎是急急忙忙地赶过去宫门迎接,身上只是穿着单薄的练功服。他之前流了不少汗,再被冷风一吹很可能会受凉。
“儿臣知晓父皇过来,欢喜之下雀跃不已……”刘慎尴尬地对众属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儿臣健壮,西北地时冒雨冒雪时常有之,亦能手刃大汉仇寇,不碍事的。”
刘彦看了旁边的女官一眼,自顾自迈步向前。
跟随在天子身边的众人,他们其实是会有多种的准备,其中就包括带上备用的皮裘。
女官吩咐之下,有宫女捧着皮裘快步走向刘慎为其披上,恭敬行礼退开。
停了两天的雪又开始下了,它们成片缓缓地从空中落下,有时候被风一吹会展现出属于自己的舞蹈,半空中出现各种的轨迹之后才落地。
刘彦伸手接过一片雪花,注目看了两秒,手一捏握住十来秒再张开,雪变成了水迹。
含丙殿占地并不小,林苑就包括了六率的驻地设施,各处值岗的人员就是来自于六率,他们是属于太子的个人武力。
“太子近些日子有些怠慢了。”刘彦是刻意过来驻地这边,看去是安安静静的一片营地:“还是担忧朕多想?”
六率说是六千士兵,不过那只是战兵的数量,还应该有相关后勤人员在内的一批人,但刘彦所了解到的是,刘慎是严格地将驻地人员保持在不多不少的六千人。
“儿臣尚在熟悉人员。”刘慎成为太子之后就发现一点,自己这个老子是越来越不好相处了:“诸多事务之中,唯六率之事可以延后,所以……”
皇子与太子都是子,但真的不一样。
刘彦以前可以溺爱身为皇子的刘慎,但是对成了太子的刘慎就不将存在任何的溺爱,甚至是不会再当刘慎只有十二岁,是会视刘慎为一名成年人。
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现实,不会再存在任何的童话,这些别人很难去用行动来告诉刘慎,只有刘彦是那个最为适合的人选。
到现在,刘彦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皇帝总是与太子有诸多的隔阂,甚至会产生矛盾,一切只因为皇帝需要让太子明白什么是身份的转变。或许还有太子的存在证明皇帝在老去,使皇帝每每想到某一天太子也会变成皇帝,产生老大的不愉快?
刘慎给刘彦汇报了很多的事情,他对属官的招募,都有哪些人家,成份是进行什么样的分布,那样的分布又是出于什么考虑。
“大汉的统治构成是皇室、勋贵、有爵者、百姓。”刘彦停下脚步面向刘慎,严肃地说:“勋贵和有爵者因为功劳获得了他们的一切。我们依靠他们来管理国家,使国家能够有效地进行运作,他们是我们治理百姓的助手,但是对我们最为重要的却是百姓。”
刘慎自然是一副注意倾听并且会牢记的模样。
“我们已经给了一些有功者该有的汇报以及待遇,他们想要获得更多想要建立更多的功劳。”刘彦刚才听名单,太子属官中的九成全是来自于勋贵,剩下的那一成则是民间名声极大的在野者:“大汉对勋贵非常优渥,是在用这种待遇告诉所有人,只要有功于大汉皆能获得应该获得的赏赐。有功劳自然是应该得到回报,那是朝廷的运作根本,也是保持国家的正常运作。你明白了吗?”
刘慎并不是太明白。
汉帝国的勋贵阶层非常幸福,他们获得了自己应该获得的一切,再来是皇室暂时还没有拿勋贵开过刀,使勋贵阶层并没有什么紧迫感。
在决定暂缓对外扩张的决议通过之后,刘彦本来是已经有了计划,就等着某一些勋贵干一些出格的事情,或是有勋贵没品到不去与同等级的阶层较量,去欺负压根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普通阶层,好好好地整肃一下勋贵阶层。
国家一旦进入内政发展期,肯定会出现各种问题,通常会是因为利益而发生的竞争,皇权社会体系下,勋贵之间互相竞争是皇室很乐意看到的事情,哪怕是勋贵要和和气气,黑暗中也会有一股力量让他们不断产生矛盾,制造出让他们不得不争斗的麻烦。
勋贵互相之间快快乐乐地一同玩耍,显示出团结友爱的局面,皇帝能睡得安稳?
一旦到了需要皇帝暗中下手才能让勋贵产生矛盾的时候,通常情况下也是到了皇权作为式微的时刻,要是有那么一个强力人物能够得到勋贵阶层的认可,下一刻就是一场改朝换代的到来。
这样的局面无数次出现在历史上。
西汉末年的王莽得到了所有阶层的认可,连皇帝都认为王莽是众望所归,结果是西汉王朝被终结。
东汉到了刘宏时期,贵族阶层是一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并不是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刘宏有了自己的行动,他做出了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那就是策划出有史以来的第一场朋党禁锢。刘
宏这么做必然是要被贵族阶层所痛恨,但却是足足为东汉续了数十年的命,要不然不用等董卓出现,汉室天下就该被再一次的像王莽那样历经“和平演变”,却是得了一个“灵”的谥号。
没开任何的玩笑,东汉到了刘宏执政时期,弘农杨氏以及汝阳袁氏,甚至是之前被扑灭的窦氏,全都有了能够对东汉上演“和平演变”的能力和实力,并且袁氏早就在计划取而代之。
刘宏执行朋党禁锢,作为着重打击的对象,弘农杨氏是直接一蹶不振,袁氏却是受损轻微,后面乱天下的正是袁氏。
南北朝时期的北周,杨坚获得了绝大部分贵族阶层的认可,他几乎是没有费多么大的力气取代了宇文家,成就了自己的王朝。
到了杨广成为皇帝的时刻,他没有忘记老杨家是怎么建立起自己的王朝,看到贵族阶层很有再一次形成大团结的局面,是自己操刀子与贵族阶层血拼,还是策划一场对外战争消耗贵族阶层的力量,他的选择是发动对外的战争。
当时的高句丽因为中原王朝衰弱和混战,是从蛮荒之地中崛起,并且是不断向西南进行蚕食,一度差点将辽西和辽东给吞下去。
杨广需要消灭威胁日益增加的高句丽,哪怕是没有给国内贵族阶层放血的需要,肯定也是要发动对高句丽的战争。
因为南北朝的特殊时期,哪怕是隋文帝杨坚在位期间不断削弱其他大姓贵族,也不断在对制度进行更改,优化向对皇室有利的方向,但是依然没有取消贵族拥有私兵的现实,甚至明明是国家武装,实际上却是国家在出钱出粮帮贵族养兵的现状。
杨广发动了对高句丽的战争,很多次看似能够轻易进取城池,都是他下令暂缓攻势,想要削弱甚至耗尽贵族鲜血的意图太过明显,贵族阶层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才有了隋末无数路的烽烟,更有大军在国战内部却有贵族大举叛乱的原因。
南北朝之后的一两百年之内,王朝制度多少是带着一些胡人的特色产物,便是到了李唐时期也没有得到扭转,其中就包括贵族有私仇可以动用私兵火拼这一条。
刘彦必须要将刘慎培养得足够强势,同时还要限制刘慎过多的依赖勋贵阶层。
“儿臣明白了。”
刘慎嘴上那么说,内心却是无比的纠结。他寻思了一番,太子属官中的勋贵不能占那么多,南方士族却又不能大肆任用,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平衡法?
这个就当刘彦是给刘慎在成为储君之后的第一个考验,会看刘慎是用什么样的应对,后面给予更多的担子,同时也是加深考验。
其实刘彦有考虑过让刘慎去收拢南方士族,算是给予那些南方士族一个不至于绝望到底的盼头,后面却是作罢。
做错事情肯定是要付出代价,要不然世人看到做错事了还能荣华富贵,怎么去判断什么事情是对是错?
“朕已经特地对他们网开一面。”刘彦说的是开放中南半岛给南方的士族:“他们却让朕太失望了。”
中南半岛是汉帝国在外面的第一块飞地,同时也是最混乱的地方。
安南都护府建立之前,前往中南半岛的南方士族非但没能彻底解决当地的土着,甚至出现了扶持土着的事情,完全背离了刘彦让他们去中南半岛的初衷。
刘彦后面开放了西域,长江以北的士族就干得非常好,他们将红利与百姓共享,不是像南方士族那样一手把持,甚至是南方士族宁愿将好处给土着也不愿意同胞染指。
在大军没有正式进入西域之前,北方士族是伙同民间骁果直接将西域给彻底的破坏,他们用抢劫和杀戮的盛宴造就出一个权力空白的西域出来。
刘彦很喜欢北方士族的聪明尽头,他们自己吃了个满嘴流油,没忘记以国家层面让利给百姓。
北方士族这样才是合格的对外开拓先锋,哪像南方士族自己都吃不下了还死撑,着实撑不住了却搞出塞给当地土着的破事。
“据儿臣所知……”刘慎找回了以前和刘彦相处的感觉,说话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他们(南方士族)多有炫富之举,宁愿铺张显世,不愿救助乡间孤寡?”
刘彦是知道这事,问道:“太子以为如何?”
“或许是为了自保?”刘慎见刘彦眉头一挑,继续往下说:“因为衣冠南渡之事,他们自知风评如何,自然不敢做出邀名之举,唯有如此方能不受更多敌视。”
“太子能这样理解,朕心甚为欣慰。”刘彦大笑了几声,说道:“他们的确是在自保,也是足够愚蠢。自己不能让利于百姓,不学北人之法,只能炫富了。”
“儿臣想求父皇一件事情。”刘慎趁刘彦看上去心情很好,央求道:“儿臣去过西北,还未下过南疆,能否先往建康,再往安南都护府?”
突然间,刘彦发现刘慎长大了,懂得试探自己,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儿臣是这样想的。”刘慎带着向往,说道:“踏遍大汉河山,亲眼见识各地不同,领略人间百态。儿臣还想做一番地理志,记录山川地势,各地人情。”
对于这样的事情刘彦肯定是要支持,不过却是说道:“太子志气不小嘛?”
刘慎脸色没有反常,带着恭谨和期盼:“儿臣为储君,大汉之储君,自该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