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殿内。
圣上眸光幽深的看着随内侍进殿的许景槐。
“槐儿,据父皇放在枫林城的眼线报,你皇兄怕是近期便要反了。”
许景槐听闻,剑眉紧蹙,只是质疑的看着圣上,一言不发。
圣上心知他在想什么,只能继续说道。
“父皇知你在疑问什么,其实这数年间,父皇利用枫林城与京城之间的信使往来,早已将朝中京中,你皇兄党羽名单拿到,其中绝大部分也已被父皇或收服,或铲除,只是没想到……”
圣上遥遥的看着不远处,巍峨的山脉。
又近看满城秋意。
“只是没想到,当初静妃,还留了一手给你皇兄,那便是寒沙国大皇子旧部势力……”
圣上一边说着,一边深深的叹了口气。
脸上都是难以掩盖的痛心。
许景烨虽是静妃设计所生的皇子,可到底是他骨肉,身上淌着皇室的血。
当初本为了保许景烨一世平安,给他分封立王,为了防止他走这一夺权的一步,不惜在枫林城大布眼线,更是将他的党羽悄无声息的处理的干干净净。
只留了些不甚坚定的。
就是这些不甚坚定的,在他的二皇子许景槐凯旋回京的这段时日里,也被许景槐逐渐收复了去。
做了如此多,谁成想,许景烨还是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竟和寒沙国大皇子不知何时牵上了线。
将寒沙国叛兵迎入了枫林城。
寒沙国大皇子余党旧部依然强大,正在寒沙,与寒沙太子莫念辞和平一派内斗的不死不休。
许景槐虽助力得莫念辞坐上了太子位,但如此莫念辞一派分身乏术。
且天泽也绝无可能,再放寒沙任何军队进驻天泽。
若是万一生出任何变故,寒沙趁机一举占领了天泽,都是可能的。
也是圣上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于是。
眼下便只能……
“槐儿,你皇兄现已失去理智,竟放寒沙旧部进驻枫林城,图谋夺权,父皇本想等着槐儿大婚当日,让槐儿继任皇位,眼下等不得了,便只能尽快让槐儿担此重任,继承大统,好让你皇兄更加出师无名。”
“父皇说的尽快,是有多快?”
“明日便行禅让大礼。”
听得圣上的回答,许景槐嘴角扯出来一丝冷意。
“父皇这是不想要亲自对付皇兄,想要尽快眼不见为净吧。”
被拆穿了心事的圣上,脸上闪过一瞬的尴尬。
是为九五之尊又如何,依然有着普通百姓有的喜怒哀乐,为子女欢喜,为子女忧心。
为人父母,总是不乐意见到子女相残的局面。
且他本就做好了禅位打算,就是明日的禅位大礼,他和皇后二人也早有准备。
一切礼仪用品,全数准备周全。
只等着时日到来,便行禅让之礼。
只是,许景槐说的没错。
他确实有回避之心,更有眼不见为净之心。
“槐儿,那便这样说定了。”
说完,便心虚的要支走许景槐,谁知许景槐不走,依然看着他,“父皇是想要儿臣何时攻打枫林城?”
圣上听闻一愣。
迟疑了好一会儿,依然下不了决心。
“这种问题,该是槐儿要想的了。”
“父皇是不是想要儿臣对皇兄手下留情?”
圣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眉目深重。
勤政殿,恬静安详,龙涎香四溢,父子俩,四目相对。
各怀心思。
又过了好一会儿,圣上嘴唇张了张,依然没说出话来,只无奈的叹了口气。
许景槐瞬间明白了。
他并未再继续问,而是后退一步,躬身道。
“儿臣明白了,儿臣告退。”
“等等。”
圣上突然从宝座上起身,接着将手中一卷明黄色的锦帛,郑重的放在许景槐的手中。
“禅位诏书,便交给槐儿了,我天泽,也交给槐儿了。望我槐儿,一切都要以天泽为重,国在前……”圣上顿了片刻,说道,“家在后。”
许景槐眉头紧皱,将诏书接过。
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还是未说出口,他心知,自己的父皇,最大的软肋便是,他和皇兄许景烨。
禅位之际,父皇仍要保全许景烨,便说明,身为皇帝,明知国在前家在后,也未必能做到。
每个人都有软肋,皇帝亦不例外。
父皇的软肋是他和许景烨。
他的软肋便是颜云姝。
一个人若是深知自己软肋在何处,便需得未雨绸缪,早做谋划,阻止悲剧的发生。
父皇深知这点,也早早的谋划了,却还是未阻止许景烨的执念。
所以有时候便是皇帝,也并不能想要怎样,便怎样。
对父皇适用,对自己也适用。
眼下,他也不得不答应自己的父皇禅位前的唯一要求,那便是便是攻打枫林城,也需得保全许景烨的性命,给他一个体面的结局。
可如何能给一个体面的结局呢。
将枫林城攻打下来,必定要流血受伤,这是谁都无法保证的局面。
可既然答应了。
他便不得不尽全力的做到。
“父皇,儿臣尽力。”
圣上松了口气。
许景槐的品行他是懂的,答应了的事情,必然是能做到,除非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而许景烨他也是懂的,他虽贪婪但却生性胆小,如今是靠着他生母留下的余孽旧部,还有被颜云姝一事刺激,才走了这一步。
但若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转而对自己的弟弟服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也是他现在最想要的一种可能。
次日。
皇宫大殿举办盛大的禅位仪式,圣上将玉玺郑重的交到许景槐手中的时候。
心中想的还是此事。
许景烨回京的次日,便来了皇宫之中寻他,求他与颜云姝的婚事。
他自是拒绝了许景烨,也说明了颜云姝与许景槐之间已有婚约之事。
当时,许景烨便歇斯底里的同自己叫嚣,大喊,撕心裂肺的控诉。
说父皇骗他,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四年前,说是婚事需等颜云姝及笄后才可谈,可如今颜云姝及笄了,转眼便突然的同许景槐定下了婚事。
“所以父皇,儿臣在父皇心目中到底算什么?”
到底算什么……
玉玺交出去的那一刻。
从前的圣上,现如今的太上皇,看着眼前的许景槐。
脸上堆着对新任明君的嘱咐和欣慰之时,依然掩盖不了眉目中深藏的忧愁。
父皇老了,额间已出现白发。
眼尾更是藏不住的皱纹。
许景槐心中突然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