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回宋园时,宋敬呈还没醒。
康伯刚给宋敬呈擦了边身子,正戴着口罩跟手套在整理刚换下来的脏床单。
见沈禾回来,康伯告诉她:“先生一直出汗,都是那种黑色的脏脏的汗水。”
沈禾瞥了眼脏兮兮的床单,还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儿,不臭,但却令人心悸。
难怪康伯要戴口罩。
康伯又说:“被单都换了三套了,换下的就被我用密封袋装了起来。”
康伯也不知道这些床单能不能随便丢弃,便问沈禾:“这些被单是直接丢了,还是烧了?”
宋家用的床单,都是真丝料子的昂贵床单,很多床单刚丢掉,就会被人捡走二次利用。
考虑到这东西并不卫生,沈禾说:“送去后山烧了。”
“好,我亲自办。”
康伯刚替宋敬呈换了身衣裳,结果不到半个小时,宋敬呈体内的毒汗又打湿了睡衣。
沈禾索性给宋敬呈脱光光,用被单给他裹着,脏了就直接换被单...
一直昏睡到黄昏时候,宋敬呈才醒来。
醒来就说:“好冷...”
沈禾二话不说,亲自将浴缸装满温水,扶着宋敬呈去浴缸泡澡。
宋敬呈靠坐在浴缸里,告诉沈禾:“我一直在做梦。”
“什么梦?”
宋敬呈脸红,低声说:“梦到我跟你一直在做,换地方做,出了汗还在坐...”
沈禾直接将湿毛巾塞到了宋敬呈的嘴里,“跟你的毛巾做吧。”
宋敬呈这才消停。
过了会儿,沈禾才拿下他嘴里的毛巾,问他:“感觉怎么样?”
宋敬呈说:“就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
之前病重的身体就像是一块朽木,苍老,腐朽,成天死气沉沉的。
宋敬呈已经很久没有过现在这种轻盈畅快的感觉了。
这才是真正健康的身体。
“那就好。”沈禾告诉宋敬呈:“那偿命蛊就寄生在你的眼睛里,奶奶已经帮你取出了蛊虫。”
“宋先生,恭喜你,重获新生。”
或许是温水热气太重,让宋敬呈双眼变得氤氲朦胧。
他将脸埋进浴缸水里面,再抬头,眼里的水雾已经没有了。
沈禾知道这家伙又在自我感动,她转移话题分散宋敬呈的心情:“秦阿姨炖了猪肚汤,奶奶给我做了椒麻兔,你搞好了咱们就下去吃饭。”
“好。”
洗完澡,宋敬呈还是觉得冷,最后直接裹着羽绒服去吃饭。
刚中秋,大家都还穿着薄长袖,裹着羽绒服的宋敬呈显得格格不入。
但没有人说他。
秦阿姨看到宋敬呈的眼睛似乎变得明亮清透了些,她迟疑地说:“先生的眼睛颜色,好像淡了些。”
闻言,马凯他们纷纷凑过来,像看国宝一样将宋敬呈围在中间。
仔细观察片刻,马凯颔首说:“没错,宋先生的眼睛跟以前一样了。”
马凯跟在宋敬呈身边的时间最久,他刚认识宋敬呈那会儿,对方还是个身体健硕身手灵敏的年轻人。
后来就病了。
沈禾告诉大家:“奶奶告诉我,敬呈的蛊就在眼睛里,时间久了便改变了敬呈虹膜的颜色。”
“原来如此...”
宋敬呈不习惯被人这般围观。
偏偏这又是个大喜事,他还不能发脾气,只好找借口开溜:“我看看奶奶在厨房做什么。”
苏锦还在厨房里面忙,宋敬呈裹着羽绒服走进去,他问:“奶奶还在做什么?是在给我做吃的吗?”
他是病人。
奶奶心疼他,肯定在给他做好吃的。
宋敬呈凑近一看,才发现苏锦正在小砧板上剁肉,都是一些内脏跟红肉...
这一看就不是给他吃的。
果然,苏锦说:“我在给猫咪们做肉罐头,多做点,让谢晋明天送我去工作室,我要去看看那三只招财猫。”
很好,工作室的猫咪都有肉罐头,他没有。
宋敬呈心灰意冷。
苏锦突然指着蒸锅那边,告诉宋敬呈:“给你炖了个蛋羹,放了防止眩晕的药草,你记得吃点,对眼睛好。”
宋敬呈这才喜笑颜开,“奶奶真好。”
吃饭时,宋敬呈偏头对沈禾说:“今晚将宋园这边的员工都召集一起,发个小红包。”
宋敬呈重获新生,重病得治,这是一件大喜事,的确该有点表示。
“是该这样。”
一旁,苏锦也说:“我明天去寺庙拜拜佛,再去道观拜拜祖师爷。”总之,各路神仙都拜一拜。
康伯站在旁边候着,闻言问宋敬呈:“先生,祠堂那边要不要也去拜一拜?”
宋敬呈想了想,才颔首说:“夫人跟我领证后,还没有去祠堂祭过祖先。”
“康伯,祠堂祭祖那边你来安排,这次开祠堂祭祖不用大搞,低调点就行。”
他跟沈禾的婚礼定在1月8号,办了婚礼就要过年了,到了年底宋氏家族所有人都会回青市来祭祖。
那时候再大搞。
“明早我会带夫人去祠堂祭拜。”
康伯颔首,“那好,我这就带玉堂去祠堂那边做做准备。”康伯快要退休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考察下宋玉堂的管事能力。
沈禾沉吟道:“今天这红包,就不分大小了吧,所有人一视同仁,包个999?”平安健康,长长久久,寓意好。
宋敬呈说:“都行,你是宋家主母,你做主。”
苏锦不忘问一句:“那后山做事的那些员工,他们也有吧?”
“当然有,奶奶。”宋敬呈每次发红包,都不会忘掉后山农场那边的员工。
苏锦哼了哼,笑道:“可惜尹涛那小子不在,错失了大红包。”
尹涛还在渝城那边监督爱心小学的建设,得年底才回青市了。
沈禾说:“我微信给他发过去。”
想了想,沈禾又对宋敬呈说:“尹涛跟马叔他们的红包,还是你来发吧。”
这群保镖这些年跟着宋敬呈累成了狗,他们的红包必须厚。
“行。”
宋敬呈直接将马凯跟谢晋叫了进来,“你俩回后勤部,问问弟兄们都有什么想要的,登表统计一下,晚上来找我报销。”
“另外。”
宋敬呈看向马凯:“老马,我心情好,你今天可以狮子大开口。”
马凯见宋敬呈重获新生,他心情也好,他说:“这...跟着老板这些年,要什么有什么,你这突然问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我想想啊。”
马凯想了想,才说:“我家小子想要一辆山地自行车,十多万呢,我就要一辆自行车吧。”
“行。”
宋敬呈又问谢晋:“谢晋呢?”
谢晋一脸酷酷的表情,摆手说:“托夫人跟老板的福,才能请到苏医生给我家淘淘治病,这恩情我铭记一辈子。”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淘淘能恢复健康,别无所求。”
“我没什么想要的。”
这是谢晋的心里话,他对宋敬呈一家人感激不尽,哪里还会要奖励。
谢晋不要,但宋敬呈不能不给。
“真不要吗?”沈禾有些惋惜,她说:“我奶奶还打算收淘淘做学生呢,既然你没有什么想要的,那就算了吧。”
闻言,谢晋豁然抬头,欣喜地看向苏锦,失声问道:“苏医生,您老真的想认淘淘做学生?”
苏锦点头,“的确有这个打算,淘淘是个学医的好料子,我们苏门一脉,都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医者。”
“淘淘才23,现在跟着我学也不迟。”
“你回去问问淘淘愿不愿意跟我学。”苏锦也不做那强收徒弟的事。
谢晋连忙点头,“淘淘肯定愿意,她最近对漫画都不感兴趣了,天天抱着你送给她的医学书在看呢。”
谢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这就去告诉淘淘!”
谢晋转身就跑出小楼,回员工楼那边找淘淘分享好消息。
*
翌日,清早。
宋敬呈穿一身中式风格的西装,沈禾也挑了件墨绿色的旗袍,两口子去了宋家祠堂。
宋家祠堂并不在宋园,在离宋园三十多分钟车程的一座山脚下。
祠堂依山傍水,风景独好。
这座山的背后,就是青市烈士陵墓。
宋敬呈曾祖几兄妹的墓碑,就在那烈士陵墓中,宋家祠堂里只供奉着他们的灵牌。
过年祭祖的时候,宋氏家族的族人都要先去烈士陵墓祭拜先烈,再回祠堂祭祖。
沈禾随宋敬呈进入祠堂,跪在蒲团上,恭敬地上香,磕头,就算是见了宋家的祖宗了。
从祠堂回来,他们又见证了淘淘的拜师礼。
淘淘今天穿一件白衬衫,黑色百褶半身裙,套了一件中式风格的刺绣小马甲。
谢晋昨晚连夜给谢宝淘准备了拜师礼。
古时候拜师,要向老师赠送六礼束修,分别是瘦肉条、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
这六样礼物,分别对应谢师恩、业精于勤、启窍生智、苦心教学、早日高中、宏图大展。
但如今时代不同了,日子好了,虽说苏锦不缺东西,但谢晋还是认真准备了六样拜师礼。
他备了风水九鱼图、极品牡丹盆景、长白山野生百年人参、一匹香云纱、一把手工犀牛角梳、跟一幅百寿图。
这会儿,淘淘端着拜师茶,恭敬地跪在苏锦面前,照着背诵的内容。
她像个认真背书的乖宝宝,背完那些走形式的感恩词,这才抬头望着苏锦,真心实意地说:“老师在上,学生谢宝淘,敬老师一杯茶!”
淘淘端着茶杯,小心翼翼地朝苏锦一拜。
苏锦心都融化了。
她赶紧伸出双手接过淘淘的茶,大口喝下。
放下茶杯,苏锦朝沈禾点点头。
沈禾将托盘端过来,苏锦掀开上面的红布,里面有一本厚厚的笔迹,苏锦花一辈子时间编写的行医笔记。
她将笔迹递给谢宝淘,告诫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苏门医学的传人之一。”
“谢宝淘,你要记住,医者当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最忌滥用医术害人!”
谢宝淘用力点头,接过那本笔记,严肃发誓:“淘淘发誓,一定要像苏奶奶那样,做一个给人治病的好医生!”
“淘淘绝对不会像兰姨那样害人的!”
欣慰地点点头,苏锦摸摸谢宝淘的脑袋,她说:“行了,起来吧,以后就要叫我老师了。”
谢宝淘:“老师。”
谢晋在一旁看着,嘴角悄悄扬起一抹与有荣焉的骄傲笑容。
他的淘淘真厉害啊。
拜师礼刚一结束,沈斯里就来了。
一见到沈斯里,宋敬呈便对宋玉堂说:“玉堂,送茶去三楼的书房。”
他带着沈斯里去了书房,沈禾也在。
苏锦则带着淘淘跟谢晋去青市的寺庙和道观烧香去了。
等宋玉堂将茶送上来,沈斯里喝了两杯解渴,便开门见山地说:“查到了,图兰花的假身份,是欧家人帮忙办的。”
这个结果跟沈禾猜想的出入太大,闻言小俩口都很意外,“怎么会是欧家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沈斯里告诉他俩:“图兰花来到青市后,服侍的第一任雇主,就是程家那位老爷子。”
“那老爷子对图兰花印象很好,在了解到图兰花的不易后,就求了欧家的老夫人。”
说到这里,沈斯里看向宋敬呈,“姐夫,欧家老夫人原来是程老的未婚妻,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宋敬呈错愕地点了点头。
“听说过,据说他俩原来是青梅竹马,但欧家老夫人却爱上了欧家那位老爷子。俩人在马场偷情的时候,还被程老逮住了现场。”
沈禾长大了嘴巴,“这么劲爆?”
宋敬呈冷笑,“知道老一辈的为什么总觉得年轻人半夜不归家就是鬼混吗?因为他们年轻那会儿夜不归宿,是真的在外面鬼混。”
那时候夜生活单调,半夜不归家,多半是偷人。
哪儿像现在,现在的年轻人,晚上夜不归宿,可能是在酒吧买醉,也可能是在网吧打游戏。
再不济,在外面喝奶茶逛街看电影都有可能。
“欧家老夫人亏欠程老,就答应了。”
沈斯里说完,有些玩味地笑了笑,他说:“这个程老虽然是个好色之徒,但那图兰花真算不上什么美人。”
“她能说服程老帮忙造假,我怀疑她对程老用了什么蛊。”沈斯里问沈禾:“大姐姐,有没有那种能让男人听自己话的蛊啊?”
“你玄幻小说看多了?”沈禾摇头。
想了想,沈禾又说:“你说的那种蛊虫没有,但能给人催眠的蛊虫是有的。”
沈禾听苏锦说过这种蛊,被下了催眠蛊虫的人,在下蛊人的暗示下,会下意识按照命令行事。
“这么说来,图兰花还真有可能对程老用了催眠蛊。”
沈斯里说:“看来这个图兰花还瞒着我们很多事啊,我得再去查查。”
宋敬呈提醒沈斯里:“她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是怎么进的程家?斯里,不妨去查一查,到底是哪个将图兰花引进的程家。”
穆卿的爸爸,就是程老的私生子。
程家其实挺乱,程老那会儿寿命已高,遗产分割关系到所有人。
程老的子子孙孙,谁都有嫌疑。
沈斯里走后,宋敬呈同沈禾分析:“依我看,那个人将图兰花引进程家,就是在跟图兰花做交易。”
“他许诺会给图兰花新的身份,图兰花则帮他控制程老达到目的。但最后,却给程扬做了嫁衣...”
程扬一定发现了这两人的交易,但他不仅没有声张,还利用这件事拿捏了图兰花,让她给宋敬呈下了偿命蛊。
“我们宋家嫡系这一脉,就我一个独苗苗,想搞死我的人可不少。那程扬心野得很,想置我于死地也不奇怪。”
“苗苗,趁早让melody抽身离开吧。我担心咱们这边逼急了,程扬会拿melody开刀。”
沈禾说:“我昨晚就跟melody姐通过电话了。”
“对了,你今天去看过谢茜?”宋敬呈听谢晋汇报今天的行程时,才知道沈禾还去见过谢茜。
“嗯,她在知道兰姨认罪的事后,就有些坐不住了。”
“呵!”
宋敬呈突然说:“你让melody联系娱乐记者,去医院那边蹲守。”
“为什么?”
宋敬呈说:“狗要跳墙了,正好,让全国网民都看到这狗跳墙逃跑时的模样。”
闻言,沈禾有个更好的主意,“这样吧,不如我让夜霓假装生病,去医院挂急诊,顺便开个直播跟粉丝互动,就当是为出道预热。”
“以直播的方式,让谢茜人气再爆一次,也算是咱们送给她的退圈大礼了。”
宋敬呈朝沈禾竖起大拇指,“好歹毒的女人。”
沈禾莞尔,“那你喜不喜欢?”
宋敬呈扬眉,“何止喜欢,简直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