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颂被程扬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立马意识到这事大发了,“哥,难道欧雅兰没把真相告诉你?”
程扬一语不发,他浑身都散发着阴鸷的气息。
眼见程扬的脸,比他身上那件黑色行政夹克外套还要黑,程颂都心惊胆战起来。
妈的!
看这样子,欧雅兰那家伙真的对他哥隐瞒了真相。
好好好,酷爱算计的老东西,这回也被小丫头给算计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我还要去宋园送老太太出殡呢,先溜了!”程颂连滚带爬地跑了。
程颂看似不着调,但他心里通透着呢。
从得知他哥在跟欧雅兰秘密接触的消息,程颂就猜到程扬是看中了欧雅兰的家世背景,要跟她联姻。
但又觉得以他哥的条件,真要联姻的话,还能再挑一挑条件更好的女孩儿。
毕竟欧家最厉害的欧靖宇,也只是一个典狱长,且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纪。
欧靖宇能帮到程扬的地方并不多。
他哥这种自身政治背景不强大的,其实很需要一个有手腕也有背景的女强人。
而那个欧雅兰虽然漂亮,却也只会跳芭蕾舞,还真不是贤内助的人选。
现在看来,他哥看重的根本不是欧雅兰父亲的人脉网,而是欧雅兰外公外婆君家的人脉网!
君家是京都真正的名门望族,多少政客挤破脑袋也想要去结交的庞然大物。
娶了欧雅兰,就能得到君家铺路,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如今美梦破碎,他哥指定要发癫,所以程颂溜得贼快。
*
今天是楚芷出殡的日子。
清早,七点一十八分。
送葬队从宋园出发,宋敬呈穿麻戴孝,手捧楚芷的遗像走在送葬队最前面。
沈禾跟宋氏族人则落后一截,默默跟在队伍后面。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像是一条长龙,沿着星云区主街道前往殡仪馆进行火化。
到了殡仪馆,身穿寿衣的楚芷被推入火化炉。
烧炉前,工作人员问宋敬呈要不要再看楚芷最后一眼,宋敬呈直接拒绝了。
临近中午,装着楚芷骨灰盒的棺材被稳稳当当地放进了墓地。
看着工作人员将棺材钉死,宋敬呈的心还是抽痛了几下。
他倒没有太悲痛,但那人到底是他的母亲,他们曾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而如今,他真就成了没爹妈的大人了。
沈禾暗自抓住宋敬呈的手,“想哭就哭吧。”
宋敬呈摇头说:“我在她面前哭不出来。”
小时候是不敢在楚芷面前哭,因为楚芷觉得男孩子就该坚强阳刚,哭哭啼啼是没出息。
无论发生什么事,但凡宋敬呈哭鼻子,就要被惩罚。
久而久之,无论多疼多难过,只要面对楚芷,宋敬呈都哭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眼泪只对爱你的人生效。
宋家是个大家族。
宋敬呈的爷爷宋振国曾是宋氏家族的族长,他去世后,就由族中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当了。
三年前,那位老教授也因高龄去世,如今宋氏家族的族长是宋敬呈的堂伯宋康生。
宋康生也八十多岁了,走路都要拄拐杖。
葬礼结束后,宋敬呈带着沈禾去拜访宋康生,请示开祠堂为楚芷立灵牌的事。
楚芷是宋长安明媒正娶的夫人,她去世后当然可以人宋家祠堂,老族长翻看了老黄历,定下了日子:“那就年前腊月十八,敬呈,你看怎么样?”
宋敬呈说:“都行。”
“对了,我与沈禾已经领了结婚证,将在1月8号举办婚礼,届时还希望老族长能携全家来观礼。”
宋康生满意地看着一旁安静坐着的沈禾,他笑吟吟地说:“敬呈,你这爱人好啊,你大伯娘这次去了宋园,一直跟我说你找了个嘴甜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还说整个宋氏家族,就你的太太最漂亮,也最能说会道。”
宋康生问沈禾:“沈禾丫头,听说你还是京都大学建筑系毕业的建筑设计师?港城那家林中宝藏图书馆,是你设计的吧?”
沈禾颔首说:“林中宝藏的确是我的作品,也是我的成名之作,没想到伯伯还关注过我的作品。”
林中宝藏是沈禾21岁那年独立设计完成的作品,去年才投入使用,如今已成为港城那边新的建筑打卡地。
宋敬呈在旁边解释:“康生大伯的外孙是建筑师,林中宝藏图书馆正是他们团队建设的。”
“这么有缘?”
宋康生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浮沫,笑道:“我那外孙啊,可是很欣赏你的。知道你跟敬呈的事后,他还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呢。”
宋敬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沈禾,他说:“优秀的人总是让人欣赏的。”
“哈哈!”
“放心,你俩的婚礼,咱们这些老家伙只要走得动,一定都到!”
“对了。”宋康生想起个事,他问宋敬呈:“莲生那孩子走了这么多年了,她既没有入穆家祠堂,也没有入宋家祠堂。”
“你看,要不要将她也接回来?其实当年我就提过这事,但你妈倔得很,一口就拒绝了。”
“如果你想把她接回来,也是可以的。”
说来说去,他们都是在卖宋敬呈的面子。
宋敬呈直接拒绝了,“不用。”
“不跟穆家人通婚,是我们宋家的祖训,她既然做出为了真爱舍弃家族的行为,就要承担后果。”
“不能因为人没了就网开一面。再说,她执意嫁给穆宵那会儿,也是同意被家族除名的。”
听宋敬呈这一说,宋康生也不再多问。
“你那个外甥如今在监狱,知道你妈去世的事么?”
穆霆蕴被判了个无期徒刑,忙着在监狱里踩缝纫机呢,还真不知道这些事。
宋敬呈摇头,“狼心狗肺的东西,没必要知道这些。”
离开宋康生家,刚坐上回宋家的车,宋敬呈就阴阳怪气地说:“咱家夫人果然魅力大,处处都有你的追求者。”
这是还在吃宋康生那外孙的醋。
沈禾莞尔,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宋总魅力也不差嘛,处处都是想要暗杀你的法外狂徒。”
宋敬呈被噎得黑了脸。
马凯忍着笑问:“老板,夫人,咱接下来去哪儿?”
葬礼刚结束,宋园这会儿正在清场,闹得很,想也知道这两位是不会回去的。
沈禾问宋敬呈:“你怎么想?”
“天冷了,去泡个温泉吧。”想到苏锦可能没泡过温泉,宋敬呈又说:“叫上我大舅跟小舅妈,还有咱奶奶一起。”
“晚上咱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忙着办葬礼,他都没机会带着沈禾跟舅舅他们正儿八经吃顿饭。
再说...
“听我大舅说,我外公跟咱们的外曾祖父还是至交好友呢,说不定奶奶跟我大舅以前也认识呢。”
沈禾并不知道两家还有这段渊源,她掏出手机来,“我给奶奶打个电话。”
宋敬呈也对马凯说:“老马,你让谢晋他们送客人去梦溪山庄,我们直接在山庄汇合。”
“好咧。”
*
抵达梦溪山庄,沈禾不禁感慨:“上回来这里,还碰到了穆卿那个小混账。”
宋敬呈莞尔,“我记得你还给她刷了牙。”
用的是拖地阿姨工具箱里面的大刷子。
“话说回来,穆卿最近在做什么?”
“在埃塞俄比亚一家皮鞋厂里当厂工。”那边劳动力廉价,很多华人企业都在那边创办了工厂。
穆卿就在一个皮鞋工厂里当牛马。
像穆卿这种借家族势力在外作虎作威的人,对她最狠的报复,就是让她去生活艰苦的地方搞改造。
宋敬呈是个有底线的人。
他将穆卿赶到非洲,也只是让她接受劳动改造,他最看不起的就是找男人强迫女人那一套做法。
沈禾想到穆卿在皮鞋厂里当牛马的场面,一点也不觉得同情,“算她命好。”
留穆卿一条命,让她清醒地活着,还能靠双手挣点苦钱养活自己的肚子。
她已经比曾经的沈谨言幸运太多了。
要知道,天才沈谨言被毒成痴傻后,在监狱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狱友们欺负...
两人先去包厢换衣服,刚换好衣服,马凯就走了过来,“夫人,谢晋他们到了。”
想到苏锦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场所,老人家也不喜欢服务员伺候,沈禾对宋敬呈说:“我去照顾奶奶。”
“换好衣服后,我们在大池子那边碰面。”
“好。”
沈禾找到苏锦时,她正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菊花茶,在跟山庄的服务生聊天。
沈禾走近了,才看到苏锦正握着那女服务员的手端详,她突然用力朝那姑娘掌心一按。
姑娘哼了一声,有些生气地撤回手掌,“老人家,还请您尊重我。”
被误会了,苏锦也不生气,她对姑娘说:“看看你的手掌吧,如果是苍白色的,那就抽空去医院做个肝脏检查。”
姑娘一愣。
沈禾走到姑娘身边,执起对方手掌低头一看。
果然,被苏锦按压过的掌心是苍白色的。
那姑娘吃了一惊,她不认识苏锦,但知道沈禾是谁。“沈禾小姐。这位老人家是您什么人?”
“我奶奶。”
沈禾松开服务员的手,告诉她:“能遇到我奶奶,你今儿可算是走了大运。”
服务员惊疑不定地看着苏锦,意识到这老人家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医学大佬,她忙虚心请教:“老人家,您为什么让我去检查肝脏啊?”
苏锦指着服务员的手,她说:“你看看你的手掌心,跟正常人的掌心颜色是不一样的。”
沈禾配合地伸出自己的掌心,“你对比下。”
服务员这一对比,就发现自己掌心的红斑更多,指根下面的皮肤也是充血状。
苏锦说:“用力按下去,呈苍白色,这是因为你的肝功能减退,肝脏硬化了。”
“抽空去检查下吧,年纪轻轻的,早治疗早康复,别耽误了治病时机。”
服务员连忙点头,“我下了班就去。”
等服务员走后,沈禾帮苏锦脱了衣服,穿上山庄准备的浴袍。她绕到老人家后面给她绑头发。
“奶娘泡过温泉吗?”
苏锦哼了一声,“五十多岁的时候,去过一趟长白山,泡过那里的天然药泉。”
沈禾一笑,“奶奶真是见多识广。”
苏锦扯了扯衣领,挡住胸膛的肌肤,“走吧,咱也去享受下有钱人的生活。”
苏锦没来这种高档场所体验过泡温泉,来的路上就很期待,还认真查了查泡温泉的攻略。
她跟着沈禾望汤泉那边走,边走边说:“这边提供自助餐吗?有果酒吗?有没有鸡蛋?”
“都有,等会儿我去帮你拿,想要什么有什么。”
谈话间,祖孙俩来到了大厅,沈禾看到了宋敬呈三人。“奶奶,敬呈旁边那两个老人家,是他的大舅跟小舅妈。”
“家住鹤城那边,你们应该还没有见过。”
楚芷的葬礼人多,苏锦匆匆去灵堂看了一眼就躲回了小楼,没再露面。
她知道楚芷娘家兄弟来了青市,但没有见过。
听到动静,宋敬呈停下谈话的动静。
回头见到沈禾跟苏锦,忙对唐继和蔡如虹介绍:“大舅,小舅妈,来认识一下。”
“这位老人家是沈禾的奶奶,苏锦女士,她是国医堂特级医师,很厉害的。我能活到现在,全靠奶奶医术了得。”
闻言,蔡如虹热情地抓住苏锦的手,流着泪哽咽道谢:“苏医生,多谢您救了敬呈,您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也要谢谢您培养出沈禾这么好的孩子,我们敬呈能娶到沈禾,也是咱们一家的福气。”
蔡如虹这一夸,顿时就把苏锦夸上了天。
对方家人都这么夸沈禾了。
礼尚往来,苏锦也客套地夸了宋敬呈一句:“敬呈这孩子也不错,是个坚强的孩子。”
被他妈百般摧残,还能活着长大,也很了不起了。
蔡如虹听懂了苏锦的深意,更是心疼宋敬呈,“敬呈这孩子命不好,遇到了不靠谱的妈。如今所有的阻碍都没了,敬呈一定不会亏待了沈禾。”
“苏医生你放心,如果敬呈敢欺负沈禾,不用你说,我跟他大舅一定先抽他一顿!”
苏锦要笑不笑地瞅了眼宋敬呈,高深莫测地说:“那不用,他要敢欺负我们苗苗,不用等你们出手,我就能让他一辈子瘫痪在床,屎尿都得让人那盆接。”
蔡如虹倒吸凉气。
宋敬呈赶紧将小舅妈拉开,“舅妈,奶奶开玩笑逗你的。”
蔡如虹瞧苏锦那表情,可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气氛正微妙,唐继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别数十年,阿锦,还记得我吗?”
所有人都看向苏锦跟唐继。
苏锦眯着苍老的双眼,盯着唐继看了好片刻,最后才凭唐继左眼眉骨上那个黑色的痣将他认出来——
“你是...唐继?”
唐继正要点头,又听到苏锦惊呼:“你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