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御书房。
大楚王朝乾政殿恢弘壮阔,独占千步,斗拱金瓦,彰显了楚国的鼎盛。
但御书房虽小,权力却比那里更大。
这是皇帝的读书之地,内有卧榻,里面的花草物件,都是皇帝喜欢的。
圣昌皇帝钟爱军旅,所以御书房里挂满了各类舆图。
有天下各国的,有大楚舆图,还有各州道的细图。
御台之上,楚帝兴致勃勃的写了一幅字,随手叫商师成观看。
左丞相商师成笑眯眯的抚摸胡须,驻足良久,支支吾吾,不好开口。
“没事,商公实话实说,写的差,朕心里有数。”
“非也非也,陛下的字不秀气,但却有杀气,乃九五之字也。”
商师成老而为贼,楚帝的字确实不好,但皇帝可以自嘲,臣子决不能说。
且皇帝确实写的差,那臣子绝对不能说写的好,否则就有欺君之嫌。
所以商师成没有否认字体,但却说了字意,并且皇帝也喜欢听这个。
“嘿嘿,”楚帝项乾笑容满面,在字上落款,并盖上了私印,“商老不说实话,朕的字心里清楚呢。”
这是御书房,能来这里,说明左丞相商师成是受皇帝信任的。
“龙骧军跟玄武军,旅官基本撤换完毕,但过去他们的军需消耗很高,兵部似乎……承担不起。”
楚帝打商师成说第一个字起,就知道这老货没好话,他耐人寻味的看了一眼老丞相,随后的说道,“拿兵册给朕过目。”
左丞相在一个小黄门捧着的奉台之上,拿取一份龙骧军的册子。
楚帝仔细观看后,龙眼深邃,若有所思。
龙骧军全军一万四千五百人,兵部配了三千后营兵给他们,但听说龙骧军兵卒颇有怨言。
这上方写着马匹更换、战马草料消耗、兵器月损耗,确实是大了点。
一个龙骧兵卒一年下来,估计要四十多两,这战马还是顺了秦王的,否则打造这支军队就是天价。
“精兵……精兵难得,削一下哲林人之尔祸阿歹的军费吧。其他不变。”
“老臣也是如此认为,所以迟迟没有批复兵部,龙骧军可是天下第一的雄兵。”
闻言,御台之上,楚帝的龙眼闪烁,若有所思。
龙骧、玄武确实好,可惜了,北疆的痕迹太重了。
“太后给你的任务,办的如何了?龙骧、玄武何时能彻底断根。”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商师成其实想说实话的,但最终思虑再三,开口道。
“龙骧军张马很识趣,甚至不管十六营了,丁憾山已经明确效忠陛下,至于两个主将李兴跟孟百川想必陛下心中有数,唯有杨猛乃秦王死忠,很难处理。”
“总之……”商师成观察了楚帝的脸色,故作迟疑道,“总之,秦王跟上柱国没有反陛下之心,何必操之过急呢?”
楚帝何等人物,商师成说了一大堆废话,其实就最后一句有用。
周云没有反心,否则不会束手就擒,两军短时期不可能断根,陛下应该有点耐心。
“行吧!这幅字拿回去,两军之事慢慢处理,”
“另外灵武地处险要,落入判将吴元昊手里多年,丞相注意此地。”
商师成不比陆长生,此人家大业大,世代忠臣。
二十几年前,还有从龙之功,乃昌帝肱股之臣。
当年三皇子公孙家跟五皇子霍家,斗争很激烈,最终商师成选择了项乾。
圣昌皇帝时期,大楚王朝大规模行动,基本都是此人主持,北伐之战,就是商师成操办的。
皇帝的想法,左丞相也是一点就通,如今雄兵数万,难道在洛阳吃干饭?那肯定不行。
所以楚帝想要试一下北疆雄狮的威力,先从大楚节度使开刀风险太大,但讨伐叛逆吴元昊,大楚权贵无话可说。
正当御书房里,商师成提出的各种策略,楚帝频频点头时。
一名精瘦的小黄门,火急火燎的小跑到门口。
“启禀圣上,右丞相裴公持先帝金箭,一路闯宫而来。”
此言一出,商师成跟楚帝皆是大吃一惊。
裴温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先帝金箭,打昏君杀奸臣,他一直供奉,从未用过,今日为何如此冒失?
楚帝带着疑惑,看了一眼红顶大太监,魏老公公。
后者踱步向前,行楚礼道,“裴寂斎被周云打断了肋骨,还承受了胯下之辱。蜀王五子被周云所杀。”
周云?好大的狗胆!
楚帝眼神冰冷,一掌拍在御台上,周云如此行为,简直是目无王法。
一声凄凉的惨叫,响彻御书房。
“陛下!!!”
“陛下……要给老臣做主啊!”
裴温年老发福,仙鹤官服中间大了一圈,他跪在御台前,声泪俱下。
楚帝面无表情,一边练字,一边听他述说。
半盏茶之后,裴温才停止哭诉。
从裴温的叙述来看,周云简直十恶不赦,乃欺压忠良之徒。
武川镇来的赘婿,勾引蜀王儿媳成莹,剑杀蜀王五子,还侮辱了各家敢于直言的良善子弟。
至于这些人,为何出现在蜀王府,裴相春秋笔法,只字不提。
此次事件,裴家奇耻大辱,一向跟裴温作对的商师成,难得闭上了嘴巴。
良久后,楚帝写完了字,重重的盖上印玺。
踱步来到裴温前方,将可怜的老臣扶起,叹息道,“这个事,朕……朕也难办啊。”
“周云在北塞破宿敌突厥国,如此大功,朕若为打伤几个子侄就小题大做,寒了军心啊。”
“陛下,陛下啊,老臣当年可是冒死追随陛下啊,今番如此受辱……”
裴温死死拉着楚帝的龙袍,哭泣撒泼,不愿起身。
御书房里,几个大楚的小黄门纷纷过来拉扯,这才扶起了伤心欲绝的裴温。
御台之上,楚帝重重的拍了一掌,生气的道,
“你也真是的,小辈们打斗,何必闹到朕的御书房呢!”
“项济跟周云,他们是北疆杀来的宿将,难免有些虎狼之气,你去找点茬也就算了,朕帮你,消消气。”
洛阳皇宫。
御书房里。
楚帝好说歹说,裴温才丧着脸,哭哭啼啼,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跟随他的裴寂行跟楚帝行了大礼后,急急忙忙跟着裴相走了。
从御书房出宫,还要过数个宫殿,走过乾政殿外两里的石板路后,出了三道宫门,裴寂行才看见家里的黑檀木马车。
他搀扶父亲上车,裴温进去后,他才麻利的凌空一跃,进入马车。
穷文富武,裴寂行的武艺,比不了沙场大将,但行走江湖,绰绰有余。
“哎,父亲,你似乎并不……”
裴寂行看见裴温面目阴冷,杀气腾腾,各种情绪都有,唯独没有伤心。
“难受?寂斎活该被打,废物。周云将死之人,什么干不出?”
“周云,将死?”裴寂行满头雾水,不理解父亲的话语。
“陛下根本就是护着秦王跟上柱国,哪来的将死,你老糊涂了?”
裴温气的一巴掌拍在这个武夫儿子头上,恶狠狠的道,“皇帝的话都听不懂,你怎么混朝堂。”
“陛下不是说他很难办吗?”
“他很难办,所以这个事,要咱们自己办啊。”
“那,那周云大功,寒了军心,岂不就是……”
裴温长舒一口气,冷冰冰的道,“周云得军心,朕不能办他,但是你可以。”
“所以,秦王、周云是北疆来的,带了些虎狼之气,是说他们不好控制,要对付就先从秦王开始。”裴寂行目瞪口呆,这玩意他是屁都听不懂。
“找点茬就算了,朕帮你。这个意思是,要干就干绝,皇帝站在咱们这边。”裴温面容扭曲,阴笑的解释道。
马车里,裴寂行总算是明白了这些弯弯绕绕,面对裴温的教训,他屁都不听。
裴相只能叹息摇头,幸好裴寂斎深得官场之术,否则五姓望族之首,就得让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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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御书房。
大楚王朝的奏折堆积如山,两百多个郡,还有各类军国大事,皇帝一言而定,压力并不小。
楚帝项乾今个不想休息,平日这个时辰,他一般都离去了。
“魏大伴,朕记得蜀山赵剑圣,江湖上算是前几位了。”
“确实,蜀山一剑,进得了前五吧。”魏孝贤笑容满面的道。
“那周云,如何杀了他,周云应该比他弱。”
“东……东帝王剑,乃百年前之神剑,斩断了赵峰的长剑,顺势杀了。”
“糊涂!”听闻此言,楚帝眼眸一冷,气愤道,“如此国运神器,岂能在一将人手中。”
“差人去把周云的东帝王剑,收回来,此物必须在皇家。”
魏孝贤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犹豫片刻后,咬牙道,“陛下难道忘记了,北疆宣旨之事。周云未必……”
“哼哼……”楚帝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叫贾平庆去,他应该能拿回来。”
“这?”魏孝贤不愚,他身于皇宫,自是知道权谋之术。
“陛下,好手段啊……”
“哈哈,魏大伴也学会了阿谀奉承,莫要多言,速办。”
御书房外,一个消瘦的小黄门声泪俱下,跪地求饶,但最终只能屈服。
明月当空,寒风凄凄,他孤寂的踏上了出宫之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