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城。
二十四座望楼高耸入云,拱卫了大楚帝都。
屋檐之下,站岗的羽林兵卒看见,一支人马去了仁寿宫。
今个,太后的宫殿似乎特别热闹,人来人往,这在平日里是不常见的。
假山流水,雕栏玉砌。
红墙金瓦,檐牙高啄。
仁寿宫的花园,匠心独运,美轮美奂。
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在亭子里,安详的坐着,一旁是大楚的皇帝项乾。
这会楚帝没有穿龙袍,而是换上了一件华贵至极的锦服。
霍太后老了,身体不好,自秦王归朝后,又比之前操劳了,
楚帝龙眼闪过担忧,小心的扶着母亲。
“哎,身子骨差了,皇帝,这次对霍舅舅他们到底为止,别太过了!”
花园鸟鸣,清脆入耳。
霍太后带着皇帝从亭子里出来,语重心长的劝说,想要解开皇帝的心结。
太后这一套说辞,楚帝已经听了无数次,他早就不厌其烦了。
“十几年了,母亲!他们吃也吃够了,”楚帝随意的回答,他的心思更多在霍太后的身体康健上。
“糊涂……”霍太后停下脚步,冷厉的说,“皇帝难道认为,换了他们,运河的赋税就能增加?底下的楚人庶民就能好过?”
天下熙熙,皆为利攘!
换过去一批人,过段时间,岂不是重蹈覆辙。
霍太后的话,令楚帝长叹一声,他眼神冰冷道,“朕并不认为换了霍国舅,运河就会更好。”
“甚至,没有了他们,运河也许更差。”
项乾话语耐人寻味,他客观的肯定了霍国舅的价值。
只是下一刻,楚帝龙眼中闪过怒火,冷哼道。
“他们占据运河太久了,久到他们已经忘记,这是皇家的恩赐,而不是属于他们的。”
今天洛阳看似风平浪静,实际发生了两次危机。
第一次为霍同出击天策府,霍同三千人,天策府只有六百护卫。
如果霍同杀了项济、周云,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楚帝在外围安排了皇城司太监,最后一刻,必然会阻止事态发展。
同样的,项济、周云如果杀了霍同,那也会是大动荡。
霍同跟霍雄等人,过去可是楚帝的中坚力量,忠心耿耿之臣。
他要是死了,对张须陀、夏侯兄弟,还有此刻定襄节度使王右宁,都会产生影响。
所以楚帝安排的人,在最后一刻,也会阻止周云杀掉霍同。
花园里,流水潺潺,环境清幽。
忽然刮起一阵寒风,楚帝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
吩咐宫女给太后披上一件狐裘,楚帝遥望东方,天策府似乎又亮起了篝火。
老实说,一开始霍同去找茬时,项乾是更担心秦王的。
霍同的阳城兵必然是精锐,三千打六百,应该是能吃下。
谁料,战斗的结果大跌眼镜,阳城兵根本不是对手。
镇北上将军刘仁基已经提过很多次了,必须编练北疆模式的新军,实行精兵化路线。
否则,上了战场,就是十万人,也干不过人家三万。
阳城兵弱吗?楚帝肯定不相信。
霍同虽然老了,但他是老兵家,手下的王牌兵马,不说胜过羽林、虎卫,但最低也是同一线的水平。
如此类比,羽林跟虎卫的确是跟龙骧、玄武,差距太大了。
好在玄武军已经完全控制,一支龙骧军再也翻不起风浪,何况用不了多久,龙骧军也将是皇家的。
楚帝眼中豪情万丈,他要用这两支军队为根基,对天下豪强进行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霍守镇这种模式的祸患,他永远也不想留给后人。
正当楚帝还在思索时,忽然听见了仁寿宫外嚎嚎大哭之声。
霍同进来了,老侯爷头盔随意的挂在身上,鎏金朱红鱼鳞甲乱糟糟的,宛如丧家之犬。
他就像个受了委屈的族弟,撒泼的走来,一屁股坐在霍太后前面。
老侯爷丧着脸,泪流满面,抽泣的道,“咱……咱这会脸丢大了,皇帝跟姐姐满意了!”
此情此景,霍太后不禁一愣,转头望了一眼皇帝,思索片刻,疑惑道。
“阿同啊,那个人惹你了,哀家去教训他,给你出气。”
“出,出,出个鬼气啊,还嫌不够丢人,呜呜……”
霍同老脸泛红,不想提起糗事,哭的气喘吁吁道,“外甥,如今舅舅没了威风,以后啊,这运河十几个郡也未必压的住了。”
“这回,你算是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霍同忽然怒气冲冲,哭丧着道,“但是,咱吃着运河的,那好歹是向着姐姐的。”
“这些年,咱维护的多稳?可曾缺过皇家一两银子?”
“外甥,你怎么就看不到老夫的功绩呢?还叫那个奴生子抢了我的阿流斯,阿流斯啊……”
阿流斯?
此言一出,楚帝跟霍太后都不禁一阵错愕。
阿流斯是西域高昌国进贡的一匹宝马后代,乃是野马王跟西域马的混种。
此马打一出生,阳城侯就喜欢的不得了,因为它比别的马高大太多。
后来更是亲自照料,如今阳城候霍同跟它形影不离,那是真心头肉,舍不得。
“皇帝!”霍太后何等精明,项济查运河案肯定是莽上去的,但周云必然清楚其中的门道。
究其根本,就是楚帝要对霍同下手。
否则,秦王一查,楚帝甚至都不用喊停,只要不闻不问,那批文武百官就会否了项济。
但乾政殿里,楚帝竟然任由城南令查下去,很明显就是皇帝在纵容。
“为何对舅舅这么过分?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阿同啊……”老太太杵着金杖,笑嘻嘻的扶起瘫坐在地上的霍同,安慰道。
“别慌,等几天,叫皇帝给你弄回来。”
“真……真的?”霍同哭丧的脸上,满是不信任的说道。
“哎呀,放心。皇帝不弄,哀家去弄!”
西域宝马能回来,阳城候霍同心情好了一些,他跟霍太后说了很多阿流斯的事。
说那马胆小,陌生人肯定骑不惯,而且那马还娇气,北疆都是些浑人,五大三粗的,阿流斯要受委屈啊。
正当阳城候霍同跟楚帝抱怨,运河上下,难以管理时。
一声怒吼,响彻仁寿宫,令霍同跟楚帝都不禁一愣。
“项乾!霍燕燕!你们两母子干的真好……”
霍雄来了,霍守易也来了。
昔日雄武的赫赫大将,如今已经是个佝偻的老人了。
定国侯眼睛里全是怒火,一路踉踉跄跄,杵着拐杖急步而来。
过石头阶梯,甚至摔倒,还是霍守易将他扶了起来。
红漆金亭,檀木玉栏。
一个佝偻的华服老者,在金亭之下的草地,怒指着霍太后,颤颤巍巍的道。
“你们好样的,侮辱傻阿同还不算,还叫周云侮辱我们,把我们的坐骑也抢了。”
“咱们是老了,没力气了!不用你们抢坐骑来提醒。”
战马是武人的第二条性命,自古名将嗜马如命者比比皆是,抢马是一种巨大的侮辱。
亭子里,霍太后跟楚帝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霍同见大哥如此失态,害怕他癔症又犯了,赶紧下去拉住大哥。
“说这些干什么,走走,老了就服老啊,大哥。”
“姐姐,外甥。咱以后再来看你们。”
霍守易看见了阳城侯的眼色,思索片刻,架着霍雄的手臂,跟老侯爷将昔日的大哥霍雄抬走。
佝偻的定国侯武艺全失,挣扎无果。
但他怒不可遏,一边被拖走,一边大声辱骂霍太后。
“燕燕,如今不是你们落魄的时候了,不是你们在阳城开封求我们兄弟的时候了。”
“你们皇位坐稳了,不要我们兄弟了……”
“忘恩负义,忘恩负义之徒……”
……
定国侯的话,似乎刺激了老太后,她老迈的眼中闪过泪水。
当年,霍守镇起兵,国都洛阳丢失,多少人等着抓他们母子,做那从龙之事。
他们流落河南道,靠的全是霍家将门子弟庇护。
长风潇潇,孤亭寥寥。
昔日围着她这个姐姐的霍家子弟,如今已经快成陌路了。
忽然,霍太后的眼睛中闪过精光,她冷冷的道。
“周云,你做的真好!!”
知子莫如母,楚帝的行事风格,太后一清二楚,皇帝不可能做的如此绝。
北疆势力,凶如虎狼,睚眦必报,他们确实能干出这种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