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铛!”
“铛!”
……
古老而苍凉的钟音,在一眼无边的瓦屋坊市上空飘荡,传遍了三十里洛阳城。
楚帝二十六年,正月十三日。
东起伊水,西到牡丹池。
帝都洛阳,数百万楚人驻足观望,他们疑惑不解,议论纷纷。
毕竟二十多年没有听过九鸣钟音了,很多楚人并不知晓,
此乃皇帝登基,昭告天地的洪钟之音。
长宁街,摊贩连绵,这是城中小门小户聚集的地方。
一个羊肉摊板后。
屠夫面露狰狞,尖刀磨的蹭蹭响,
他小心的将一块鲜嫩的红色牛肉上不好看的白肉剔掉,手法专业,生怕多剔一点可惜了。
这是从酒街坊后面的仓库,购买的草原牛肉,
他剔除了肥瘦相间的杂肉,这些肉等会要单独卖,北疆人叫什么牛腩。
屠夫自己试了两口,这似乎比牛肉还好吃一点,不知为何就是卖不上价。
现如今生意难了,半年前他一天能卖两扇,足足十几斤。
这眼瞅着过两天上元节了,牛肉还是卖的不利索。
干活的时候,他听到了洛阳大钟的声音,
该是官家有什么大事哦!不过官家有事,关他屠夫屁事啊。
反正官家的好处,也落不到他一个肉贩子头上。
“秦王当皇帝了,秦王当皇帝了。”
“圣君登基了……”
……
街角尽头,响起了赵乌龟激动的吼叫。
闻听此言,屠夫停下剔骨刀,此刻长宁街都骚动了起来。
卖绿菜的赵老头一直不干正经事,喜欢凑热闹,这货似乎火急火燎从城头跑来的。
这会几十个小摊贩子围着赵老头,只见此人眉飞色舞,说得好似亲身经历一样。
“今早玄武门出现兵卒喊杀,到中午就是大钟九鸣,皇帝已经是秦王了。”
“哈哈,秦王可在我这里赊了三百钱的绿菜,还说过几天还我。”
“咱跟秦王可是老相识,我还替他背过粮食,从今天起,老子以后倒要看看,巡防军还敢不敢欺负咱……”
……
屠夫见赵傻子说的头头是道,不由轻蔑一笑,
他继续拿起刀,小心的剔除肥肉。
这秦王的确是个好人,可他当了皇帝,他还会是过去的秦王吗?
屠夫是看的透,这天下啊,谁当皇帝都一样。
长宁街进入了狂欢,无数楚人小商贩在庆贺圣君登基,无数富户也开门庆祝楚人英雄上位。
只有屠夫默默地继续割肉,在繁华的长宁街中,他显得特立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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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皇城。
白虎门。
卓神通激动的整理衣甲,他有些紧张。
某一刻,他甲胄响动,踏前几步,于白虎门前,青砖之上跪接圣旨。
六个黄门太监手持节杖等各种皇族信物,一位老公公清了清嗓子,扯着喉咙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楚第十帝,圣武皇帝有诏……”
“虎卫军校尉卓神通尽忠职守,护卫宫门,朕心甚慰。”
“封卓神通为宣威将军,今夜拔营,明日驻军伏牛山,”
“皇城已肃清叛贼,不必戒严,即刻大开宫门!”
……
圣旨是黑底锦布,上有红色玄文,用得是紫檀木固定,正面的绢布是白色。
上方文字清晰,此份旨意既有兵部大印,还有虎卫军大印,最关键的是有圣武皇帝印。
卓神通打死都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能得到一份圣旨。
三年前,他还只是一个虎卫兵卒啊,若不是北战,他哪有机会?
哈哈!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他刚送走公公们,十几个心腹就围了上来,一个个闹腾的要看圣旨。
几番拉扯,几番踹人后,他要求大伙小心观看,别弄坏了。
胖子很晚才接过圣旨,他再三确认后,笑眯眯的调侃,“驻军伏牛山,三千人将!大哥您终于混到领兵级将领了。”
大楚军制中,千人将跟三千人将是一个鸿沟。
千人将只是大兵头,但三千人将却能独立成营,作为一方主将存在。
例如大名鼎鼎的北疆十八将,他们都是统领级营将。
卓神通这个宣威将军,就算放眼大楚,也算是有名有姓之人了。
虎卫军这帮守过太原的兄弟们欢呼雀跃,人人都在为卓神通高兴。
黑暗的城门洞里,卓神通指挥虎卫军打开四丈高的铜锭城门。
他望着嘎叽嘎叽的绞轮,眼中迸发异样的光彩。
对比三千人将,他更看重后面的事情。
赵王伏牛山大营整军!
伏牛山是过去龙骧军的驻地,内中可容纳楚军数万。
根据以往的惯例,上柱国大将军必然要剔除军中老弱,
届时卓神通麾下将有三千甲胄齐备的精锐。
武川兵仙在稳定洛阳后,必然挥剑出征河南六郡。
到时候,卓神通精兵在手,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皆有可能!
一想到卓家可能在他手里成为豪族,
卓神通连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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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门。
王棣手里拿着圣旨,上面写的是皇宫禁军副将。
他竟然能为皇城统领,这真的不可思议。
虽然有崔浩、江禄等人,他可能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将领。
但从校尉提拔到洛阳有数的大将,这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跃了。
眼前是车架滚动,嘎叽嘎叽,大楚各皇子依旧要前往太极宫太液池考课,
一辆辆昂贵的车架上,皇子们大多面色难看,似乎不能接受这件事。
王棣知道这是必然的,没有那个皇子不想当皇帝。
他们此时此刻心情复杂,一转眼就从皇子变王爷了,这种落差是很大的。
皇宫之中。
玄武门、大恩门、长福门……皇宫二十四门,有二十三个宣旨而定。
唯一有问题的是安福门。
赵翟让指挥虎卫军排出军阵,盾牌在外,长矛在内。
两波宣旨太监他都拒不接招,继续守着安福门。
直到江禄带着圣旨抵达,赵翟让才面露欣慰,叫弟兄们丢弃兵刃,束手就擒。
没错,他们要被抓入大牢!
所有虎卫军城门官,在严格意义上来说,
他们都是听从了皇帝跟虎卫大将军的命令,所有关闭城门的行动都是合法的。
唯有赵翟让,他是通过杀掉主将,执行兵变,完成的安福门紧闭。
这本质上,他们是犯上,是造反。
北狄战马雄健高大,江禄是个精瘦的河内郡汉子,
他望着眼前的赵翟让,感觉一切恍若隔世。
上一次见面,还是河原撤退的夜晚,
他们跟九江兵打架,赵翟让那个时候在当督战队。
“赵督队,委屈你了。”战马之上,江禄行楚礼后,诚恳的感谢道。
闻言,赵翟让稍稍愣神,他悻悻一笑,回军礼后,默默地走了。
他跟江禄不需要太多交集,因为将来肯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曾经他们天差地别,如今他们也是天差地别。
当年赵翟让是洛阳将门,在北伐军中能混个督战队的官职,可见背景不低。
那时候,江禄不过是一个河内郡江家沟子的放牛娃。
如今,江禄是圣武皇帝的近臣,前途不可限量,
他赵翟让不过是个小兵,还是个犯了大错的小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