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明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盆掺着冰碴的冰水泼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一处光线昏暗的狭小空间。
他面前有一张深色的皮沙发，上面坐着一个穿运动服外套的年轻男人，不是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
站在赵文明跟前的万璞玉把手里的塑料盆哗啦一声扔到一旁，跟唐高飞坐到了一起。
“清醒了吧？醒了就聊聊。”
万璞玉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
赵文明感觉到自己依旧被牢牢的绑在椅子上，挣扎是挣扎不了了，只能认栽。
“我撒谎了，”
赵文明垂头丧气的说，
“我没有杀人，我都是吹牛逼的。”
他脑子还没有糊涂，记得在被打晕之前，他们提到的就是十二年前在锡林郭勒发生的那件事。
他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肯定是当年他们在现场没发现的孩子。
又或者，两个都是。
“你再说……”
唐高飞有些激动，但万璞玉预判到了，立刻按住他，冷声面对赵文明，
“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话，别拿你自己的命开玩笑。”
这话威胁的意味很明显，赵文明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能明白严重性。
“我真的没有杀人，”
赵文明激动的说，
“我说实话的，我这辈子到现在就失手打死了我侄子，我之前都是在跟你们吹嘘，”
“那年在锡林郭勒，我没有杀人！不是我下的手！”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能清楚的提出“锡林郭勒”这个地名，就说明他即使没杀人，也跟当年的案件关系很大。
万璞玉又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讲下去。
赵文明看着凶神恶煞，但实际上是一只纸老虎，真正碰到狠角色，就被吓得什么都不是。
他乖乖的交代自己十二年前确实见过唐德礼。
当然，他并不认识唐德礼，甚至只是知道这个名字。
十二年前，他在马来西亚的生意破产，从东南亚走线去了墨西哥，最后的家当也被骗干净。
即将饿死之际，他认识了一个华裔骗子，骗子带他入伙，两人用一些低劣的手工艺制品伪装成古董，卖给不懂行的外国人。
后来他们还穿梭于墨西哥跟美国之间走私货物，直到有一天，他们被一个老板抓住了。
他只知道老板是美国人，没有真正见过老板，一直都是中间人给他们传话。
他跟合作伙伴被迫分开，老板软禁了他一段时间，给了他一个任务。
老板给了他一张复印的证件照跟名字，让他去内蒙古找这个叫“唐德礼”的男人。
赵文明老家在河北，他长大后南下打工，一直在南方一些城市中辗转，从来没有去过内蒙古。
所以突然让他去内蒙古找人，他肯定是一脑袋乱麻，觉得自己办不了这件事。
但中间人让他放心，事情他肯定办的了。
因为老板不是让他一个人去，而是让他先称作飞机回国，落地北京后跟一个同伴会面。
于是十二年前的十月二十三日，赵文明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衣服，以出海做生意的老板身份坐上了回国的飞机，落地首都。
中间人没有告诉他这趟行动的同伴身份，只说他到地方之后同伴会来找他。
果然，他走出机场，就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找了过来。
因为万璞玉问他这个女人具体什么样子，所以赵文明仔细回忆了一下。
这个女人当时年纪看上去二十多岁，最多不超过三十岁，一头黑色的卷发，刚见面的时候披散着，后来就一直盘起来。
这个女人出现在赵文明面前的时候一直都是化着浓妆，所以赵文明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素颜。
这一点让万璞玉特意注意了一下，毕竟一直化着浓妆，会有掩盖自己真是面容的可能。
这个女人让赵文明叫自己斯黛拉，这是个英文名字，赵文明念起来绕口，便一直称呼对方“小斯”，对方倒也没反对。
赵文明跟斯黛拉以情侣的名义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了几天，就这么过了三天，斯黛拉说找到了唐德礼，他们坐火车出发去内蒙古锡林郭勒。
当年去内蒙古的火车还没有车票实名，赵文明去买了两张卧铺车票，十月二十六号一早坐火车去了乌兰察布。
第二天转车去了锡林郭勒，他们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斯黛拉拿出唐德礼家的具体位置跟卫校的位置，让赵文明先去观察一下唐德礼这个人以及他的家庭情况。
直到这里，赵文明仍旧不清楚他们找这个看面相很老实的数学老师做什么。
但他的身家性命都握在美国老板手里，他不敢反抗任何任务。
唐德礼住在一处老社区，这里住着的除了附近小学跟中学是职工外，就是附近工厂的工人，人员非常简单。
社区并没有门卫跟保安，他很容易就混了进去。
他用了一周的时间，分别从早中晚观察，摸清了唐德礼的生活习惯。
唐德礼这个人，生活圈子很简单，每天早上六点半左右会出门在家附近买早饭，之后七点半送顺路的儿子去学校，之后徒步去卫校上班。
中午他不会回家，在教师食堂解决午饭，他的儿子中午放学会去邻居家吃午饭。
晚上，唐德礼下午四点半放学，有时候会加班到六点回家，给儿子做饭，父子俩就休息，晚上都不会出门散步。
每周四晚上，唐德礼会在学校值班，住持班级的晚自习。
而学校那边，唐德礼除了去教室上课，就是在办公室窝着，看上去像是个不怎么喜欢活动的人。
赵文明把他观察到的这些告诉了斯黛拉，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他们究竟找唐德礼干什么。
如果是有什么话需要聊聊，他们现在已经找到唐德礼了，想聊直接去见他就好。
如果是美国老板要见他，那他们就挑他下班比较晚的时候，在路上绑了他。
但斯黛拉很沉得住气，一直按兵不动。
一直到一周过去，在第二周的周一起床之后，斯黛拉通知赵文明今天晚上行动。
那天是十一月四号，赵文明之所以清楚的记着这个日期，是因为那个夜晚，是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