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喱国传承千年的种姓制度,早已卡死了咖喱国人的上限。
这既是咖喱国最强的魔咒,同时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初春的赣水泛起鱼鳞纹,伍兴站在新筑的望楼上,看着五万咖喱国战俘在河滩操练方阵。
木剑击打盾牌的声响惊起成群白鹭,惊惶的飞鸟掠过那些与汉人迥异的面孔,在他们脚踝的铁镣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今日巳时,兵棋推演。”
副将蒙巫展开名册,最后那个被朱砂圈注的名字格外醒目——达萨,首陀罗,编号丙戌廿七。
这是被伍兴重点关注的名字。
伍兴甚至在战俘营中教授兵法。
原本几个刹帝利俘虏不屑一顾,但伍兴真正开讲之后,他们才发现,伍兴教授的兵法竟然博大精深,远胜咖喱国上层社会流传的那些兵法。
战俘营中央矗立着十丈见方的黏土沙盘,赣水支流用孔雀石碎末铺就,会稽山脉则是首陀罗战俘们连夜夯制的陶土模型。
三十名战俘围着沙盘跪坐成半圆,最外围的达萨脖颈还带着首陀罗特有的赭石印记。
“今日推演邲之战。”
伍兴挥动令旗,青铜战车模型在滑轨上移动。
“楚军左翼薄弱,晋军当如何?”
刹帝利将领之子阿迭多率先起身。
“当以战象冲阵,如同《摩诃婆罗多》中...”
话音未落,蒙巫已将象兵模型扫落沙盘。
“中原无象!”
伍兴微笑制止。
“好,我们现在可以在兵种中加入象兵这一兵种。”
汉军在抓捕俘虏的战斗中斩杀了绝大部分刹帝利将领,所以俘虏营中的刹帝利只有十三人,他们往往以俘虏营中的领袖自居。
达萨的指尖在陶土山岭间游移。
昨日搬运粮草时听墨家弟子讲解的“围师必阙”,若有所悟,此刻在沙盘上化作三道迂回箭头。当他用碎石摆出埋伏标记时,身后的刹帝利嗤笑道。
“首陀罗也配谈兵法?”
伍兴突然抽走代表晋军主力的赤旗,插在达萨面前。
“你代晋军。”
一个时辰后,沙盘上的楚军旌旗尽数倾倒。
达萨用运粮甬道改造成的陷阱,将楚军诱入赣水支流与山隘间的死地。
观战的刹帝利武士发现,这地形竟与尚贤营东侧峡谷如出一辙。
“此为何策?”
伍兴指向沙盘上首陀罗用粟米摆出的奇特阵型。
“墨家云梯与战象结合。”
达萨的语音带着首陀罗特有的喉音。
“云梯载火箭手居高临下,战象披湿毡防火,可破城防。”
营帐内突然寂静,十三名高种姓战俘的视线如同芒刺。
他们败了,败得毫无悬念,如果是真实战场,他们此时恐怕已经匍匐在这个首陀罗脚下。
伍兴注意到达萨脖颈的赭石印记正在渗血——那是被铁链磨破的旧伤。
军棋推演的结果不胫而走。
首陀罗战胜了刹帝利!
一场普通的军棋推演结果,却在整个战俘营中造成暴风式的效果。
首陀罗也能赢!
俘虏们想起了墨家侠客向他们讲述的兼爱之理。
次日,校场,五百架改良秦弩列阵如林。
达萨被指定为丙字营教头,他改良的三棱箭镞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射距二百步,靶移三丈!”
蒙巫挥动令旗。
刹帝利射手接连脱靶,箭矢扎在桐木盾边缘颤动。
轮到首陀罗射手时,达萨突然用木炭在箭羽画上刻度。
“仰角三十七分。”
他调整弩机望山。
“风自东南,偏移两寸。”
十支箭离弦,七支正中移动靶心。
观战的阿迭多突然暴起,将达萨踹倒在弩机旁。
“贱民怎敢僭越!”
伍兴的剑鞘快如闪电,在刹帝利青年膝盖弯一点即收。
阿迭多跪倒时,听见伍兴冰冷的声音。
“今日起,达萨任丙字营都尉。”
当首陀罗接过青铜虎符时,营地西侧突然传来骚动。
三名刹帝利武士挥刀砍断脚镣,却被改良弩箭射穿大腿——达萨不知何时已登上望楼,手中弩机望山还沾着木炭粉末。
“在这里,我们是平等的,都是俘虏。”
刹帝利青年淡淡的说道。
达萨的话获得了一些低种姓士兵的支持。
夜晚,墨家弟子在观星台讲解《孙子·火攻》。
达萨用算筹推演火势走向时,突然被泼了满背牛溺。
暗处的刹帝利冷笑道。
“肮脏的首陀罗就该用圣牛净化。”
低种性俘虏骚动起来。
伍兴当夜召集全营。
在三百支火把映照下,亲手斩断达萨的脚镣。
“墨者尚贤,今日考校兵道。”
沙盘再现鄢陵之战。
达萨执晋军,阿迭多率楚军。
当楚军象兵冲阵时,首陀罗突然拆毁浮桥模型,将象群诱入泥沼。
代表火攻的朱砂顺着预埋的沟渠蔓延,楚军大纛在沙盘上燃成灰烬。
“为何知晓象怕沼泽?”
阿迭多攥碎黏土城池。
“我祖父是象奴。”
达萨第一次直视刹帝利的眼睛。
“你们乘象狩猎时,他每日要清理象蹄淤泥。”
阿迭多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败于一名低贱的象奴后代之手。
人群中的首陀罗们突然发出呜咽般的低吼,这声音顺着赣水传遍营地。
伍兴适时举起《墨子》。
“孙武云‘上下同欲者胜’,今日起各营混编,准备演武。”
演兵日,五万战俘列阵赣水东岸。
达萨统领的中军混编营率先渡河,他发明的浮桥组件正被首陀罗们快速组装。
对岸“敌军”阵中,阿迭多看着那个曾被他践踏的身影挥动令旗,忽然想起《薄伽梵歌》的偈语——“种姓源于德行而非血脉”。
当达萨指挥混编营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时,战俘中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就连扮演敌人的低种姓士兵也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