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昭眉眼淡然,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太后的步步紧逼,却对他根本没有半点作用,他不想回答的事情,饶是怎的威逼利诱,他也不理。
原先负责布菜的宫女太监,见此情形,立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深深低着,恨不得可以当场消失。
殿内,气氛僵直,令人连喘息也觉艰难。
寂静持续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太后先败阵。
她闭了闭眼,再缓慢道:“殿下不愿说,哀家拿你无法。”
谢景昭敛眸,平静道:“是孙儿不对,让祖母忧心。”
太子宁可惹怒她,也不肯开口说明缘由,这一事实让太后感到心累。
还有浓浓的失落感。
三个皇孙之中,太后最是宠爱他,也最是清楚,他若不想做,不想说,饶是良妃来了也无用。
太后望向他,眸中情绪万分复杂,轻声道:“你要知道,储君之位,责任重大,延绵皇家子嗣也在其中。”
“你未来的太子妃,若能贤良淑德、端庄典雅,加之她的娘家恰好是朝廷重臣,那自是最佳。”
“若她并无可靠的娘家,恪守本分,只要她能给殿下延绵子嗣,哀家也不会阻止。”
太后说完,视线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问道:“殿下,可是知晓哀家的心意?”
谢景昭轻启薄唇,答道:“孙儿明白。”
他应得这般迅速,好似根本没有仔细思考过。
太后看着他,少顷,摆了摆手道:“坐下,用膳吧。”
“是,祖母。”
太后心事重重,对谢景昭无可奈何,吃过晚膳后没有再留他,派了亲信的公公护送他离宫。
回到太子府,夜幕沉沉。
赫凡早已在太子府门口等候多时,豪华精贵的马车还未停下来,他便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身形颀长的男人下了马车,俊脸上显露的神情是肉眼可见的阴沉。
赫凡原本的焦急,被惶恐的情绪所覆盖。
殿下这是怎的了?许是太后的召见,令殿下感到不快。
赫凡屏了屏呼吸,步子轻轻地跟随在他家殿下身后。
步入府中,谢景昭一言不发。
直至即将踏入书房之中,蓦地,他停住了脚步。
赫凡险些撞了上去,连连往后退了退,再小心翼翼地唤道:“殿下?”
谢景昭神情冷漠,却不答他的疑惑,只是冷冷地命道:“说。”
赫凡今日憋了大半天,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就盼着自家殿下快些回府,他才可以向殿下禀报关于苏姑娘的事情。
偏偏殿下一回府就黑沉着一张脸,他自然是一路保持安静,不敢出声,就怕惹了殿下的不悦。
此刻他家殿下这般主动提起,赫凡差点儿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声音颤颤,道:“殿下,今儿您离开苏姑娘的院子后,苏姑娘的婢女便前来寻殿下,说是苏姑娘知晓她不该让殿下生气,想亲自向殿下登门道歉。”
道歉一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登门”啊!若殿下没有表态,他们哪里知道让苏姑娘登哪里的门?是太子府的门?还是“谢府”的门?
闻言,谢景昭极轻地挑了一下眉,“登门道歉?”
阴沉的神色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慢慢有所缓解。
赫凡偷偷瞄一眼,心里头重重地松了口气。
果然,还得是苏姑娘啊!
赫凡面上不动声色,道:“是的,殿下,为此,苏姑娘还叮嘱她的婢女,特地前来打听殿下的意思,若殿下不同意,苏姑娘怕是不敢登门。”
谢景昭神色平淡,鼻间溢出一声轻呵,嗤道:“尚且还不算太过蠢笨。”
分明是一句冷嘲热讽,赫凡却听出了不甚显然的——宠溺。
殿下!您可真是硬软兼施啊!嘴硬心软第一人!
赫凡内心激动澎湃,嘴上克制地应和道:“苏姑娘聪慧伶俐,自是知晓分寸。”
谢景昭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倒是对她夸个不停。”
赫凡低头:“殿下,属下乃是实话实说。”
谢景昭没理他,阔步踏入书房里,却又即刻停住了。
原是打算翻阅书籍,平复烦躁琐乱的情绪,可他突然发现,似乎并不需要了。
罢了。
谢景昭转身,又走出了书房。
赫凡左脚刚进书房,还没抬起右脚,便看到他家殿下出来了。
赫凡:“?”
他眼睁睁看着殿下头也不回,径直朝着寝殿而去。
没有呆愣太久,赫凡连忙转身跟上,悄悄瞧了一眼他家殿下的神情。
在晃眼之间,他隐隐约约、恍恍惚惚,好似看到了殿下嘴角上扬了一下。
不确定,再仔细看看。
赫凡的脚步偷偷地加快了些许,鬼鬼祟祟地瞄一眼他家殿下,目光锁定在殿下那张寡情的薄唇上。
果真!
殿下笑了!
他赫凡没有眼拙!
还没来得及思索此时此刻他家殿下是为何发笑,身前,传来那道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
“明日,告知她的婢女——”
赫凡慌忙回过神,认真倾听,恭恭敬敬道:“殿下请讲。”
那张寡情的薄唇轻轻动了动,命令随之落下。
赫凡应道:“是!殿下!”
-
翌日。
许是心里惦记着向某人登门道歉的事情,苏窈这一晚上睡得不算安稳,可以说是她搬入这大院子后,第一次睡得如此难受。
一夜无梦,却醒了几次,翻来覆去再入睡。
这番折腾下来,卯时三刻,朝暝冉冉东升,苏窈便起了身。
冬苓、秋络二人听到厢房内的动静,齐齐放轻动作,推开房门入内。
从最初的不适应她们二人的服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苏窈坐在床边,慢慢地打了个哈欠。
秋络蹲在床前,弯腰为自家主子穿上绣鞋。
少女双脚白皙,脚趾头圆润干净,完全放松的状态,轻而易举便能帮她穿好绣鞋。
穿好之后,再抬头顺着这双脚的主人望去,是一张雪白粉润的脸蛋儿。
秋络暗暗感叹自家主子的天生丽质,随之,又注意到主子的疲乏,好似一夜未眠。
她担忧地问道:“主子可是做噩梦了?”
苏窈轻轻地摇了摇脑袋,小脸的神情有些许的懵然,还在缓着刚起床的迷糊劲。
待洗漱结束,用柔软的帕子擦过脸蛋,苏窈才慢慢缓过来。
前往厅堂用早膳的路上,她便忍不住问着秋络:“秋络,可是见到赫凡了?”
秋络很不想看到自家主子失望的表情,但奈何赫凡没递消息过来,她没有办法。
“对不起,主子,奴婢等会便再出门去谢府寻赫侍从。”
苏窈心里着急,嘴上安抚:“没关系,慢慢来。”
有言道,隔夜仇不可取。
虽然自己与谢公子不算有仇,但生气也不好,况且这已经是过了一夜。
今日若能前往谢府,她立刻出行,不能再拖过一夜,免得谢公子对她更加生气。
冬苓秋络二人将早膳端上,为主子布菜。
与此同时。
一道身影正悄悄靠近苏窈的大门,形迹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