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太子耳红
后宫中的娘娘们有宫女太监们的细心照看,偶有无伤大雅的小疾。
以夏显逸目前为止,更多的是为各宫娘娘把平安脉,确认娘娘们是否有孕,是否需多加照看。
如若苏副使自愿专研这一方面的医书,于各宫娘娘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夏显逸同苏副使暂别,快步离去,仔细挑出相关医书,一边挑着,一边仍然藏不住心中的讶异。
尽可能将相关的医书挑出来后,夏显逸抱起高高一垒的书籍,去往苏副使的屋内。
“苏大人——”夏显逸小心翼翼地踏入屋内,将医书放置桌案上。
做完这一切,他稍稍喘气,而后再道:“苏大人,微臣暂且翻出这么些本相关医书。”
“有劳夏太医。”苏窈走上前,目光一一看着医书侧方的题签,《胎产书》、《五藏别论》、《腹中论》等等,将近数十本。
这够她看上十日半个月的了。
苏窈却未有一丝头大或是烦躁的情绪,内心反而蠢蠢欲动,恨不得一口气将这些医书通通翻阅完。
夏显逸瞧见她双眸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医书,心口莫名其妙涌起一阵感动。
太医院内约莫将近三十位太医,其中亦有潜心专研医书的太医,但更多的是抱着于太医院内混口饭吃,养好一家老少的心思。
看着苏副使对这些医书兴趣盎然,让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初进太医院的日子。
可惜世事难料,他的初心早已被磨灭,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宫中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只能步步为营,已然不如最初那般随心所欲。
夏显逸抬手,迅速抹去眼角的湿润。
看出苏副使这会儿更想翻阅医书,他作揖提议道:“苏大人,微臣不若将副使日常职责与一些注意事项写下,待写后归整,拿来给您过目参考。”
苏窈点了点脑袋,感激道:“多谢夏太医。”
“苏大人客气,乃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告退。”
夏显逸即刻回到自己的屋内,提笔埋头仔细写下,不敢耽误一丁点时辰。
受到苏副使的刺激,他下笔如有神,写得忘却时辰流逝,直至外头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夏太医,太子殿下来了。”
夏显逸恍如幻听,笔尖猝不及防地划下一道横。
他猛地反应过来,震惊地抬头,语气慌张:“什么?太子殿下来了!”
可是他不久前带着苏副使走宫道晒着她的事情被太子殿下知晓了?还是碰巧遇上皇后娘娘一事传到太子殿下那儿去了?
夏显逸无从得知,倏然站起身,神色匆匆地往外走。
穿过拱门,再朝前走一小段路,一道身影立于太医院的雨廊下。
男人身量颀长,宽肩窄腰,一手负于身后,只单单这么站着已是尽显威仪气度。
夏显逸抬眼一看,顿时心慌成一团。
他加快步子赶到,随即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谢景昭转过身,深眸望一眼夏显逸的身后,空无一人。
一张俊美的脸庞无甚情绪,他平静地问道:“苏副使在忙?”
夏显逸只觉头顶上那束视线压迫感十足,他暗暗心惊,小心地应答:“是,太子殿下,苏大人有意翻阅医书,微臣遂取来数本医书,供苏大人翻阅。”
闻言,谢景昭神情仍无变动,薄唇轻启,再问:“自泠嫣宫回太医院后,直至此时,苏副使一直待于屋内?”
夏显逸在心里抹汗,如实答道:“是的,太子殿下。”
谢景昭面无表情地瞥一眼身后的太监,问:“什么时辰了?”
小太监深深鞠躬回应:“回太子殿下,再有一刻便是未时。”
小太监的声音尖细清晰,夏显逸一听,刹那间想起什么,倒吸一口气,惊呼道:“苏大人尚未用午膳!”
他自己也忙得忘了,可他忘了不要紧,竟把苏副使的午膳也忘了!
谢景昭目光沉静地瞥他一眼,冷冷道:“备膳。”
“是,是!”夏显逸即刻应下,赶忙离去。
旁侧,小太监心惊胆战,就怕太子殿下也要降罪于他这小小奴才。
他悄悄抬眼,快速觑看一眼太子殿下的神情,瞧见太子殿下似在搜寻什么,他试探道:“太子殿下,往右侧雨廊直走,便是苏副使的屋子。”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落下,太子殿下已然迈开脚步,朝着右侧雨廊前行。
小太监步子轻轻地跟上,下一瞬,又听太子殿下道:
“不必跟来。”
他马上原地停住,深深低头道:“是,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
自夏太医离去,苏窈便迫不及待地拿起其中一本医书,于桌案前翻阅。
严格而论,她上私塾的时日不多,医书内偶尔出现令她晦涩费解的字眼,她便拿出宣纸,提笔仔细抄下。
皇宫内规矩森严,太医院内亦是如此,无人胆敢前来打扰苏窈,安静的独处下,她愈发入迷,仿若已然置身于医书之中。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而至,止步于屋外。
将近未时,烈日稍稍倾斜,擦过屋檐顶照在廊道的外侧,一截日光洒向他的衣摆,玄黑锦袍上的金丝纹绣映出耀眼的光。
屋内,传来轻软的低语喃喃,隐含几分艰涩之意:“月朔已去汁口,三日中从之,有子……”
而后,便是笔尖于宣纸上划下的唰唰声响。
谢景昭无声地往前迈近一步,深眸望向屋内。
桌案前,身着月白色锦衣的少女此刻正襟危坐,雪白的脸蛋满是肃然的神色,眉心紧紧蹙着,粉唇无意识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低垂着眸眼,专注地在宣纸上落笔抄写。
她丝毫未曾发觉他的到来。
谢景昭并未出声惊扰。
恍惚之间,眼前的这一幕与脑海中因识字而哭得委屈的人儿重叠在一起,而今,那可怜的人儿已是太医院副使,亦不会再因碰见难以理解的书卷而伤心落泪。
难以言喻的情愫自心底油然而生,他静静地望着她,目光宠溺而温和,唇角情不自禁地向上扬起。
苏窈将一句抄完,正好宣纸写满一张,她放下毛笔,动作小心地拿起宣纸,放于前方晾干墨水。
正当她要拿回原来的那本医书接着翻阅,屋内的光亮一瞬的暗下,似有身影踏入。
她转头往门口的方向望去。
来人逆光而行,待他走近些许,苏窈才得以看清。
她神情怔愣,像是在疑惑是否自己出现了幻觉。
耳边,传来男人含笑的低沉声音:“仅半日不见,苏副使竟不认得我了。”
分明不是第一回听到“苏副使”这一称呼,可从他的口中说出,似有几分逗弄之意,苏窈双颊一红,当即站起身来,赧然道:“你、你何时来的?怎的不出声?”
谢景昭敛了敛笑意,缓步来到她的身前,垂眸看她,轻声道:“夏太医说你废寝忘食地翻阅医书,恰好路过太医院,我便过来看看你。”
太医院于皇宫最东侧,几乎是零个可能性会“路过”太医院。
显然他来太医院目的明确。
苏窈尚不熟知宫中的布局,不疑有他,听到他的话,小声辩驳道:“夏太医夸张了,我哪有废寝忘食,也就才刚看了几页医书罢了。”
她看得很慢,碰上难懂的句子就停下来抄下,此刻,被翻动的那本医书如她所言,被她用镇纸压住的那一边,只有几页而已。
谢景昭扫了一眼,目光再次望向她,没有同她争论,问她:“午膳可是用过了?”
苏窈一懵,继而,她心虚地眨了眨眸,弱弱道:“……好像,还没有。”
话音落下,就听到他轻叹了一声。
她更为坐立难安,以为他要借此训斥自己几句,或是取笑自己方才还反驳没有废寝忘食。
可她只看到他转头望向屋外,略微提高声音着吩咐道:“传膳。”
外头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嗓音,似乎离了一段距离,小太监高声应答着:“是,太子殿下!”
苏窈抬眸瞧一眼身前的男人,那张俊脸并无任何责怪之意,此刻,他微微侧着头,垂眸细看桌案上摆出的一张张被她抄得满满当当的宣纸。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本来自己抄自己瞧不觉得什么,这会儿骤然一看,宣纸上那些字与“好看”二字毫无干系。
意识到这一点,她立刻伸出双手,羞红着脸,将那一张张宣纸叠放在一起,一边出声制止他的目光:“这些是我在医书上抄来的,你看了也看不懂的,你不要看。”
谢景昭转眸看她,视线内,那张漂亮的脸蛋红扑扑,他唇角轻扬,缓声道:“你怎知我不懂?”
苏窈动作一停,疑惑道:“你看过这本医书?”
他的目光扫向那本翻开的医书,瞥见书籍角落的题签,《胎产书》。
谢景昭轻轻摇头:“不曾。”
苏窈一听,理所当然道:“你没看过,那你当然看不懂,我也看不懂。”
他挑眉道:“也未必。”
闻言,苏窈惊讶地望向他,再好奇地问道:“你真看得懂?”
谢景昭神情不置可否。
苏窈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宣纸。
方才只翻了几页医书,她就抄了那么多,若是他当真懂得医书里的这些字字句句,那她日后还能问他,不必劳烦夏太医老人家。
思及此,她抬手指了指最上方那张宣纸的末尾,正是她抄下的最后一句,她试探地问道:“这一句,你可知是何意?”
谢景昭朝她那根葱葱玉指的指尖望去,片刻,他面色微妙,似难以启唇。
苏窈盯着他的俊脸看得仔细,见他欲言又止,恍然大悟。
紧接着,她安抚道:“没关系啦,看不懂也不丢人的呀。”
谢景昭薄唇动了动:“并非看不懂。”
在她纳闷不解的视线下,他轻咳了一声,再缓声道:“‘月朔已去汁口,三日中从之,有子’,其意为,月、月……”
他从未这般磕磕巴巴。
苏窈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眸中满满的求知欲,她追问道:“月?月什么?”
谢景昭看她一眼,喉结滚动一下,少顷,接着道:“月事干净,第三日,第三日中、交、交媾,可能受孕有子。”
依然是磕磕巴巴,但这一次,他坚持把话完整地说完。
苏窈:“……”
什、什么?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她愣愣地眨眼,而他已是别开了头,躲避着她的目光。
视线内,他的耳朵红得惹眼,与他故作镇定的俊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等彻底反应过来,苏窈的脸比他的耳朵更要来得红润。
她手忙脚乱地放下宣纸,视线不小心触及那一句话,又赶紧随手拿起另一本医书,将那句话盖得严严实实。
空气中似也被他们二人的赧然染上一层尴尬,在这一刻,周围静得只剩他们彼此羞涩无措的心跳声。
外头,脚步声忽地响起,继而是夏显逸的声音:
“太子殿下,苏副使,微臣已将午膳备好,于太医院的侧厅内。”
谢景昭不甚自在地掠过那被人刻意用医书盖住的宣纸,继而,他极其自若地牵起身侧人儿的手,轻声道:“走吧,先用午膳。”
“嗯……”苏窈垂着眼眸,小步跟在他的身后。
夏显逸此刻还在雨廊上走着,离苏副使的屋尚有一段距离。
他没忘记,上一回在“谢府”中,差一点点就撞见了不该见的画面。
是以,他留了心眼,离一段距离就开始搞出点动静。
还未走到,就看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从屋内走出。
夏显逸脚步停下,抬眼望去,便觉眼前的这一幕赏心悦目极了。
太子殿下与苏副使如神仙眷侣,无论是才貌或是气度,毫无二致,同是出众卓异。
待他们二人走近些时,夏显逸低头道:“太子殿下,苏副使,午膳在侧厅内。”
谢景昭淡声道:“带路。”
“是。太子殿下、苏副使,这边请。”夏显逸走在前头,压不住脸上的笑。
他不自禁在心中感慨,太子殿下与苏副使可真是一对般配的人儿!